杜氏越想越气,心烦意乱地在屋里生闲气,几个丫鬟大气儿不出。红杏儿早就在瑞寀屋里伺候,小时候干干瘦瘦的黄着个脸,因为月钱要送出去给她娘贴补家用,平常连双好鞋都舍不得做,穿的也是府里发的衣裳,实在是不起眼得很。突然有一天,杜氏惊讶得发现红杏儿变了,个子高了,身条儿显了,黄草一般的头发黑了,高高地梳起来,越发显得袅袅娜娜的,她便打发红杏在后院做些打扫浆洗粗活,端茶倒水的活计根本不让她粘手,正屋的门都不许她进。见她不入杜氏的眼,别的丫鬟也趁机踩她,一天到晚脚不沾地没个闲,什么时候跟二爷拉扯上的呢?二爷竟亲自开口让她专管书房的事!为了这个贱人,夫妻几番争吵,她到祖母跟前告状,索性打发他住到县学里,一旬回来一回,连书房门也不许他进,暗地里给这个丫头物色人家,实指望打发她离了二爷的眼,神不知鬼不觉的,竟把孩子搞出来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偷她的男人,简直奇耻大辱!倘若生下儿子,那以后自己的孩子岂不是要管这贱人的孩子叫哥哥!绝对不行!必须想个法子!
红杏儿乖乖的坐在屋里,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安生下孩子,最好是个儿子,倘若是儿子,她就算站住脚了。傻娘们儿,不过是仗着家世好,有几个臭钱,连自家男人都看不住,有什么用?一味只要掐尖要强使性怄气,有什么用,哪个男人会喜欢?新婚时稀罕,逗你哄你图个乐子,真当男人拿你当宝了?切!就算男人要把老婆当闺女养,也不会养你这样的,蠢货!
偶然,瑞寀见红杏儿一人绞水,待洗的衣服那么大一推,一多半明显是丫鬟仆妇的,摆明了是欺负她呢,不由多问了几句话,这丫头竟然识字,便把她调到书房,单管书房的事务,为这杜氏跟他大吵,瑞寀不肯让步,就因为丫头长得俊就让全院的人欺负,没这个道理。杜氏到祖母跟前戳舌,祖母打发他住到县学里,每旬回来,杜氏死盯着他,瑞寀心里好笑,得了机会,问红杏儿辛苦不,那丫头含着泪摇头,明显还是受气,瑞寀心里发恨。直到有一天,上课时有人找,出去一看,竟是红杏儿,一见他便要哭,他忙拉她到僻静处,才知道,红杏儿失手打碎了夫人陪嫁的茶具,赔不起,怕挨打,求二爷……
瑞寀恼火,红杏儿在书房当差,做什么去洗夫人的茶具,况且一套茶具而已也要丫鬟赔,哪有这规矩!再怎么问,红杏儿也只是低着头垂泪,什么话也不肯多说,恨得瑞寀说让人欺负死你活该,要替她回府理论,红杏儿慌得跪下来求他息事宁人,买茶具的钱她会慢慢攒来还二爷的。瑞寀气笑了,“爷稀罕你那俩个小钱?”心里明白,她在家自己护不住她,自己替她出了头,只怕回头夫人会找更多的碴儿,她要受更多罪呢!
买回了茶具,红杏儿千恩万谢的接过,垂着头赧然返:“我会尽快把钱攒够还二爷的?”瑞寀一时玩心大起,促狭道:“五两二钱银子呢,可得尽快!”红杏儿愕然的样子让瑞寀笑坏了,伸不住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傻瓜,哪有要你出钱的道理,算了,回去你就说自己买的,让事儿过去算了!”红杏儿已经走远了,瑞寀犹望着那一抹俏影出神,红杏儿愕然惊喜的脸便常常出现在眼前,让他的心怦怦怦跳个不停。
年轻人的恋情是火热的,怎能忍受相思的煎熬?杜氏恨不得用链子把他栓住,哪容他看红杏儿一眼。瑞寀自小便是个机灵的,这点小事难得住他吗?他给红杏儿留了字条,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虽然三次总有两次红杏儿出不来,可出来一次总能略慰寂寥,面前脸红红的可人儿,竟恍若仙子!
柳家老太太并不喜欢红杏儿——但凡正经人家的太太都不可能看得上这种行径,三不知儿的在正房娘子的眼皮底下把孩子弄出来,这种人留在家只会搅得家宅不宁。但是孩子得留下,她并不信孙子留子去母的鬼话,但是去子留母的打算她是有的,不能让他祸害自己的孙子。三个孙子都是老太太亲自教养的,这一闹,二孙子够亲朋好友笑话好几年了,简直是往老太太的脸上抹灰!
柳家老太太派了个心腹的老婆子去照料红杏儿——通房是没有丫鬟的,混好了身边带一两个小丫鬟,名义上是教规矩。
红杏儿很感激,着实客气了一番,老婆子更客气,一点点鄙夷不屑都没露出来,全部深深藏在肚子里。
流连有点儿不安,杜氏一见自己就送了一支镯子,这绞丝镯子贵在做工,不比实心的便宜,她怕给大姐惹下麻烦——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奉贤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无妨,她一向撒漫,况且我也帮了她的大忙,抵得过的!戴着玩儿吧!”
流连不由替红杏儿担心,奉贤淡淡道:“给了她娘家七十两银子,换成了死契,傻孩子,还以为从此就算进了柳家了。也不想想,从此与娘家无干了,就算出了什么事,连个替她出头的都没有!”
“这世上有许多事,明甜实苦,你也是个没人看顾的,霍家护不了你一世,将来要多留心,宁可吃明亏,绝对不能打落牙齿肚里咽!!明着受委屈有人替你抱屈,吃了暗亏只会惹人笑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奉贤把她惨痛生活中总结的经验开始向流连传授,生怕她重蹈覆辙,不知不觉,竟把她当亲妹妹了。
流连初来乍到,还不了解现在这个世界,前世又没有这种经历,不由对她打心里近了几分!俩人其实是同龄人,因此竟一见如故,做起知心朋友来了。
柳家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