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流连正陪着奉贤在院儿里晒太阳,玉兰坐在不远处捅莲子芯,忽听得大门处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的哭嚷声。流连诧异地看向奉贤,奉贤侧耳听了听,捧了肚子站起来,叫玉兰,“你去翠翠屋子里坐着去,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要是有人来就说我睡下了,老太太命好生养胎呢,什么事儿都不管!”说完便扯着流连进屋去了。
“什么事儿啊?如临大敌?”
“哼!十有八九是红杏儿!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在,她现在要生产,怕是难说了!良姐儿怎么能容她好端端生下孩子?大门上的是良姐儿的人!这事儿沾不得!”
“哦!”流连点点头,这事儿确实沾不得!便陪着奉贤上炕躺下!
“小七,你说红杏儿吃得那么胖,孩子肯定不小会不会难产!”
“长姐,干爹临死前左叮咛右嘱咐,要我记下菜单,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叫你挨饿?”其实菜单并不是霍郎中拟的。霍郎中只让流连牢记了几味药的味道,因为他疑心有人在安胎药中做手脚!事实证明他猜对了!流连做为一个厨师,一个备孕的人,对孕妇饮食颇有几分研究,为了让奉贤信任才归功于死去的霍郎中,毕竟对于古人来说,孕期节制饮食无异于邪说歪道!事实证明,奉贤目前为止,比任何一次怀孕都健康。老太太其实是不信流连这套说法的,鉴于奉贤没什么毛病,便理智地克制了给奉贤送补品的欲望,后来老太太发现奉贤只是不胖,气色还好,就任由流连行事了,自己安慰自己,霍郎中总不至于害自己的女儿,穷人家有几家吃得起补品,就不生了吗?也许就是穷命,不载福!
好一会儿喧哗声止,接着有人拍门,一个女孩子带着哭音儿叫人,玉兰小跑着过来开了门儿,外面是红杏儿的小丫鬟春燕儿。她满脸泪抓住玉兰的手,“玉兰姐姐,求求你让我见见大少奶奶吧,我们杏儿姑娘要生了,求大少奶奶让人去给找个稳婆来!”
玉兰为难地说,“春燕儿,老太太让我家少奶奶安心养胎,她现在不管事儿!况且,我家少奶奶也没生养过,这些事儿她也不懂!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玉兰姐姐,老太太老爷太太都不在家,二少奶奶下午不知上哪儿去了,你让我上哪儿找人去!大少奶奶是主子,出去说一声,叫人将稳婆唤来就成!”说着话,春燕儿抓住她的手轻轻摇摇,“姐姐,我家姑娘虽然不是正经主子,可她肚子里的却是柳家正儿八经的长孙啊!”
玉兰思忖了一下,带了春燕儿进了上房屋。春燕儿老老实实回了话。奉贤眼忽闪忽闪的,“春燕儿,我现在不管事儿,手里没有对牌,使唤不了外院儿的人。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小姐去,让小姐跟荣姨娘说说,荣姨娘手上有一副对牌,只管出门用的!快去吧!”春燕儿迟疑了一下,忙告退了!玉兰送了出去。
“跪下!”玉兰愣了,有点儿傻眼,忙跪下,刚才她就觉得哪儿不对,只是说不出那儿不对,现在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奉贤恨恨地瞪着她。
“长姐,她还小呢,知道什么?你好歹教她,让她知道错哪儿了才好。”说着话转过头来吩咐玉兰起来。
“过来,到跟前儿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很委屈?”
“不委屈。”
奉贤缓和了口气,“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躲着这事儿?说吧,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
“少奶奶是怕万一出事儿沾连了自己,所以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少奶奶,红杏儿怀得是二少爷的孩子,老太太还护着她呢,咱们何必撇得那么清呢!”
“嘁!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奉贤说着躺下,冲流连一点下颌,“你跟她说吧,我先歇会儿。”
流连没法子,只好开口,“玉兰,老太太为什么把红杏儿养在自己院儿里?”
“七小姐,我来得晚,以前的事儿不了解!”
“猜猜看!”
“七小姐,你就别难为我了,我怎么猜得到!”
“试着猜猜看,就算猜错了也不要紧!”
“难道……我看二少奶奶怪和气的!”
“对你怪和气?对红杏儿可不一定!要不老太太也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二少奶奶把红杏儿看得眼中钉一般,要不门房儿为什么拦春燕儿!二少奶奶正要下手对付红杏儿呢,大少奶奶上去横插一杠子,你猜猜看,二少奶奶会不会恨死了大少奶奶!”
玉兰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流连看着这个善良纯洁的小姑娘,有点不忍心,但是话必须说透,奉贤的大丫鬟不能是个傻白甜,“你以为你家少奶奶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小产?为什么不敢吃大灶的饭?就因为我做得更难吃!”流连因为饭菜做得缺油少盐,不喜用酱油,不肯用葱炝锅,舆论普遍认为难吃,流连并不辩解。
“可是,二少奶奶……她还整天说少奶奶肯定能生个男娃儿,怎么会……”
“那如果你家少奶奶生了女孩儿呢?别人会不会捂着嘴笑她轻狂?老太太老爷会不会很失望?为什么你家少奶奶逢人就说她觉得怀得是女孩儿呢?别人背后笑话你家少奶奶傻,傻吗?”
少奶奶不傻,玉兰傻了,可怜的女孩子脑子嗡嗡响,摸了个小杌子坐下,手捧着头,她需要好好捋一捋才能明白!
奉贤却不给她时间,“好了,你去把几个打扫上的粗使婆子找来,先在你屋里喝茶,就说我有事儿要使唤。小七,去拣妆里拿那个半个儿的大茶饼,拿一盒儿枣泥儿山药糕再拿一盒儿薄脆给玉兰。”说着话脸转向玉兰,“你再去厨房拿一盘子艾窝窝一盘子茶叶蛋款待婆子们,我一叫你们就全跟来,我有用处”说着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事儿,怕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