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鸾早几天心如死灰,乍一听要嫁与梁公子——也就是王爷,几乎喜欢地要发疯!王爷!王爷!想想看吧,谁家的闺女嫁到过王府?别说嫁了,当使女的有没有?况且又是那么漂亮的人物,脾气也好,还钟情自己!美中不足只是个侧室——生了儿子才能给她一个侧妃的名份!冯县令亲自传的话,还能有假?县令还说了,王府至今尚无一子半女!凭自己的样貌,一定能牢牢笼住王爷,生个孩子费什么事?
舅舅家的几个姑娘全来了,酸溜溜地给她贺喜,听不入耳,绣鸾起身走了——懒得应付这些势利眼们,不定想算计她的钗子还是钏子呢!自从与柳叶儿交好后,绣鸾彻底厌弃了舅舅家那几个掐尖儿要强惯会占小便宜的表姐。柳叶儿不如舅舅家的姐姐妹妹嘴甜会奉承,可柳叶儿还不算计她呢!好几次绣鸾故意把东西落下,柳叶儿不是替她收好就是差丫鬟送过来。柳叶儿也从不东家长西家短的翻闲话!绣鸾最讨厌长舌头,准知道背过去就会嚼蛆,翻腾母亲的旧事儿!
柳叶儿在墙阴里坐着,静姝抓着她的两个食指哼哼。绣鸾在一旁坐下,逗了逗静姝,“怎么一大早就抱出来,不怕着凉?”
“翠兰打扫屋子呢!懒丫头,怎么头都不梳?”
“别提了,我那几个表姐,狼似的盯着我,不敢开拣妆,你给我梳梳吧!”绣鸾笑得狡猾。
“大姐,你都快嫁人了!”流连无语,这个绣鸾惯会耍无赖,经常缠着流连,逼着流连给她弄个新样子出来。
流连替她细细地编小辫子。绣鸾舒服地眯着眼。“叶子,我那几个表姐是存心来抢林家这门亲事的!瑜表哥也跟着,只怕没安着什么好心!你小心些别乱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流连唤了翠翠打水洗手,吩咐她收拾了东西。
静姝睡着了,流连用一条纱夹被盖住了摇篮。绣鸾拉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怔怔地瞅着摇篮。
“叶子,我千思万想着,事儿终于成了!可我这心里乱七八糟的,没底儿!你呢?”
流连拍拍她的手,“你好歹见过王爷,又得王爷垂爱。我连……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脸长脸圆,吃得咸还是淡!想想就怕!”
“你还会怕?我以为你把天捅个窟窿都不怕!我见过林珩,人很漂亮,有修养,文质彬彬的!肯定不咬!”
气得流连扭了她一把,绣鸾大惊小怪地叫痛,流连道:“少装相,我根本没用劲儿!”绣鸾见苦肉计不奏效,便笑嘻嘻道:“还没过门呢,就向着人家!要不跟祖母说说,早点儿打发了你吧!”流连回道:“我倒不急,只怕有人急!只怕王爷在京里都恨不能跑过来呢!我都替你们着急!”
绣鸾又羞又气,捶了流连一把,恨恨道:“怎么也得先打发了你再说!”
流连正色道:“鸾儿,王爷的侧妃不是好做的!你长得这样好偏又是商家出身,别人肯定专拣这个奚落你!你可得准备好,别傻乎乎的去犟嘴生闲气!王爷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王爷,哪有工夫天天护着你?最后还得靠自己!你去向奶奶讨些主意,她老人家有见识,肯定能有应对的法子!还有,你问问三哥,王妃大约是个什么脾性,她忌讳什么?三哥要是不知道就想法子打听打听。跟你去的人,一定要忠心稳重,还要有个积年的老妈妈……”
绣鸾黯然失色,低头不语。流连的话戳中她的心事,都是她未曾想过的。本想来散散,谁知更添了许多心事。流连的话句句在理,是在替她担心。
二人相对无语。奉贤急匆匆地回来,见了绣鸾,忙道:“绣鸾,祖母那儿正挑首饰呢,杜家银楼送过来的,你先过去看看吧!叶子,把你的绣活全找出来给我看看!”绣鸾忙告辞去了。
奉贤扯了流连就走,翠兰忙过来抱了静姝进屋。
流连边往外找她绣的东西,边听奉贤说,“日子定下来了五月廿六,收下的麦子全粜了,加上这一季桑叶卖的钱,再把店里卖的钱全搜罗搜罗,先打发你,六月里绣鸾上路,老爷和老三护着她上京……就这么点儿东西?你这一年都干什么呢?鞋也没几双,衣裳呢?祖宗,你活活儿气死我得了!”翠翠闻声托了一大叠枕头顶、帕子、香包、扇套、荷包、鞋面、袜底儿进来,怯怯地堆在奉贤面前。流连探过身儿去翻检着,活计并不算很好,不过她还是很捧场地“哇哇”地惊叹着,奉贤白了她一眼,对翠翠笑道:“好孩子,你有心了!呆会儿我叫人送几块缎子来,你抓紧给你家小姐做鞋,你拿张鞋底的样子来,让我屋里的丫鬟纳底子!鞋最少也得准备四十双!”
流连大叫道:“四十双!我又不是蜈蚣成精,做什么要那么多!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流连看看正恶狠狠挽袖子的奉贤,很识时务地改了口。奉贤白了她一眼,“一个姑娘家,衣服找人做也就罢了,鞋还要找人做吗?我也是服了!整个儿是个没星的秤!这么大的姑娘了!你去看看绣鸾,鞋子少说也有六十双了!没绱的鞋面也有一摞,再看看你,你是不是没得穿了才做一双?还有袜子,抓紧做!”
等奉贤出了冂,流连松口气,吐吐舌头,别的也就罢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袜子,再怎么精工细作也比不上现代的丝袜穿着舒服,没法子,入乡随俗。
翠翠得到奉贤的夸奖,又替小姐解了燃眉之急,十分兴奋。流连看得十分扎心,挥挥手,“翠翠,泡茶去!”
绣鸾坐在老太太身边,将柳叶儿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太太点点头,“不枉你俩姐妹一场!绣鸾,也别太吃心,女人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就算不伺候王妃,不还得伺候婆婆吗?王妃也得听王爷的,又有身份拘着,也不敢太难为你……”
何老太太说了许多,绣鸾却没听进去几句。她悲哀地发现,嫁人似乎并不是一件喜事!可是,她和柳叶儿已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