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自忖,自己也是个老阿姨了,怎么能对付不了一个高中生呢!后悔上学时光顾着学手艺了,没去谈个恋爱,如今书到用时方恨少,把握不住小嫩肉儿的心理!想想心里也觉得甜滋滋的!女人,就算鸡皮鹤发了,也依然会因为爱而脸红。
流连第一次恋爱是在顺德,一个矮小的本地男人,比流连大三岁,热烈地追求这个白白胖胖的高个子女孩。流连却是有保留的,不敢全身心投入——以后的每次恋爱也是如此!果然,男孩的母亲极力阻挠,甚至以喝药相威胁。男孩的母亲有个奇怪的看法,北方女人要不得,普通话讲得越好越不能要。她分不清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的人之间的区别。村里许多租房子的小夫妻,女人不过是带个孩子而已,唧唧歪歪的,饭都做不了,惯会欺负男人。老公做一天工,还要烧火做饭伺候老婆。两夫妻出去逛,还要男人抱宝宝,简直……普通话讲得越好的,越矫情!她小叔,死了老婆,留下个女儿,给女儿找了个家庭教师——一个北方的退休小学老师,来南方与女儿作伴的,照顾孩子也精心,除了不会煲汤,别的也说得过去。眼见女儿一天比一天淑女,成绩也提高地很快,小叔动了心,费了好大的劲才追到手,结婚不到半年,就离了,就因为小叔去洗脚房洗了洗脚——做生意的人,还能免得了这些应酬吗?那女人不依不饶地,大耳光敢往丈夫脸上扇,十分凶悍,最后,只要了相当半年工资的钱,说是自当被狗咬了,不离就要去起诉,到时候就不是这几个钱儿的事儿了!小叔怕丢人,离了,只是心里放不下这个女人,想法设法找到她,女人倒也很有礼貌,小叔大喜,忙热情邀她,谁知道,这个女人竟啐了他一口,趾高气昂地走了!宁可去挣一份保姆的工钱,也不去当富豪太太!她看这个女孩子,跟那个死硬老太婆一样,哪里会伺候丈夫!
流连难过了几天,回了老家,一是因为房子贵,二是因为自己的手艺不被重视,三是因为南方人与北方人性情格格不入。后来又谈过几次恋爱,流连清醒而自持,根本无法投入进去。直到遇见林恒,林恒喜欢她的单纯与复杂,差不多是把她当闺女养,她的际遇注定只能接受这样的爱情。
现在,要她敞开心扉,全力投入与这个少年恋爱,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流连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从来不敢将自己全心交付。她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活得很累,但是,绝不放松枷锁,绝不放飞自我。因为她除了自己,别无倚靠。枷锁虽重,也能给她一点点温暖和倚靠。她从不觉得自己已成婚,就可以依赖丈夫。她的心,孤零零的。她渴望温暖,又怕被烫,暖和烫的界限在哪里,她弄不清楚。
一大早,流连就被吵醒了。洞子里果然凉爽,这黑甜一觉。幸亏林珩提醒她换薄被子,要不非挨冻不可。流连闭着眼,迷迷糊糊的,脑子混沌一片,“翠翠,你去看看谁在外边儿吵?”
翠翠已穿好衣裳,正梳头,探头道:“小姐,是早市!以前咱们听不见,想是这边离得近了些!”
“什么枣柿,还会说话?”
“小姐,卖菜卖肉卖果子不说话怎么行,还要吆喝呢!又不是鬼市儿!只能串袖口!”
“噢……”流连明白了,是早市,可以买到枣柿的早市。“咱们家也是从那儿买菜吗?”
“是啊!早市的菜又便宜又新鲜!好多人家,用得起下人的,都喜欢赶早市买菜!小姐,天儿大亮了,我给你端洗脸水吧!谷妈妈烧出来了!”
“小姐,说话绣鸾小姐就要进京了,你不去送她吗?”翠翠边帮流连盘发边问。半年多了,翠翠长进极大,大事小情都替她操心,照例梳头时提醒流连。
流连明白翠翠是提醒她预备礼物。不由头大,自己的东西多是柳家预备的,自己有的绣鸾都有,而且更多更好。能买到的稀罕物件儿多是柳家贩卖的,绣鸾的金银首饰都是精工特制,比店里的更精美。别的,自己能拿出手的东西,多是林家的,总不能私下送人!
“小姐,要不跟老太爷讨个主意,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总比咱们强!”也只能如此了。
吃过了早饭,流连便把问题提了出来。老头儿闭上眼思考了一会儿,“你是单纯送她呢?还是向柳家示好?还是要巴结智王?”
“爷爷,绣鸾与我也算情同姐妹,她这一走,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不关柳家的事儿!我与柳家不过互相利用罢了,虽说我并不吃亏,但柳家却是为了自身更大的利益。我犯不上与柳家示好,柳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除非官人中状元入阁拜相!至于王爷,我能拿得出的东西,爷爷你觉得王爷能看得上?不过是我们的姐妹情谊罢了!可怜绣鸾,侯门深似海,一个小妾,哪是什么好日子过!”流连几乎落下泪来。
“孩子,我不是怪你的意思,结交权贵,不丢人!绣鸾小时候玉雪可爱,很讨人喜欢。她能有个你这样的姐妹,……大约你是唯一替她难过,怜惜她的人了。”老头儿叹了口气,“进了王府,倘若不得宠,孤独凄凉罢了,好歹留条命在!倘若得宠,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等着她呢!终归,是个薄命的!”老头儿一时失神,怔怔的!
“那时候,柳家被人污蔑,走投无路,我替他周旋了事。何氏亲自把绣鸾送过来,说无以为报,林家没个女孩儿,就让她来伺候吧!我看那女孩儿实在是漂亮,又伶俐,多喝了几杯,一拍桌子,给珩哥儿定下了。唉!柳长礼虽是商人,却是个有本事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做岳父,不无裨益!谁知,如今林家居然高攀不起柳家了!”老头儿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