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惊呆了,脱口骂道:“这个老王……”林珩伸手捏住了她的嘴,不许她骂人。流连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他是不是林氏家族的族长?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林珩叹了口气,附在她耳边轻轻道:“坊间传闻,周家那小子可能是族长的私生子。”流连点点头,这哪里是卖姓做上门女婿,这分明是认祖归宗了,还白拣一个漂亮媳妇儿,白得一份好家业。只怕这才是族长的意图,前边儿那一大套辅垫都是烟幕弹。
余秋月怔怔地看着门外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纵有满腹不甘,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秋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出身比流连好,模样儿比她俊俏,身条儿比她袅娜,脚比她的小,文才也远胜于她,认识林珩也更早,为什么么硬是敌不过她!林珩的眼中有光,就算流连骂人也不能减弱林珩眼中的光。林珩只是捏住她的嘴,不许她骂出来而已。
秋月多希望林珩来捏的是她的嘴啊!林珩对她总是客气而疏离,何曾如此亲昵过。本来秋月还以为凭自己的心机手段,就算是做妾,风头也能盖过正室娘子,现在她丝毫把握也没有了,一时竟失了神,筷子杵在碗里半天没动。
月儿与秋月是好朋友,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看看门外的两个人也觉得扎眼:两人一人端了一碗菜站着吃,林珩从碗里翻翻拣拣,寻了个丸子放在流连的碗里,夹走了流连拣出来不肯吃的肥肉,还翘起指头揩去了流连嘴边的一丝酱汁,还扯了流连掖在袖口的帕子,擦擦自己的油嘴,拿了二人的碗送去厨房。
流连洗过手,携了一壶热茶回了屋里,自己倒了杯茶,坐着出神:事情已成定局,杀人不过头点地,周家那小子卖了姓,林氏一族的面子上过得去了,只怕没人肯再出头做冤家,只是苦了月儿一辈子了!女子的命运真如漂萍一般,不由自己做主……
突然,月儿的娘跌跌撞撞跑进来,抓住月儿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哭道:“月儿啊,族里要把那个孽障给你做上门女婿,以后,你俩妹子可怎么办,我天天什么也别干了,光防那个畜牲也防不过来!早知道这样,我和你爹费那么多心力干什么!这下,一家子全填了馅了……”
月儿一下子颠作起来,跺脚哭喊,“我不!我不!敢让他进门,我就一头撞死!娘,娘,叫我爹再想想法子,我宁死也不要他,……”
月儿的娘被女儿摇得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只顾拍着地痛哭不已,“没有法子了,咱们的路都让人堵死了!……”秋月竭力劝说哭作一团的母女二人,哪里劝得住,自己也急得泪流满面。
流连实在看不下去了,“月儿姑姑,别逼你娘了,她要有法子也不过来哭了,还是先想法子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绣鸾嫂子,就别说现成话了,小奶奶和月儿都快急死了,没空听这些没力气的闲话,嫂子能帮就帮一把,不行也别添乱……”
“闭嘴!”流连斥道,这个秋月惯会煽风点火,常给流连上眼药,偏又抓不住把柄,明知道流连听不得别人叫她绣鸾,明知道别人视此事为林家之耻,偏要叫她绣鸾嫂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流连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隔三差五替她倡扬一番。
秋月没想到流连敢直接喝斥她,羞得满面通红——一方面秋月的年龄比流连大两岁,只比林珩略小几天,另一方面秋月是客人,只要一日没给林珩做了妾,就是一日的表小姐。流连只是懒得跟小姑娘计较,何曾怕过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伎俩。
“小奶奶,月儿姑姑,哭不顶用!我是这么想的:月儿姑姑,你与其在这里哭闹寻死,不如到祠堂去寻死!听我说,不是真要你去寻死。下午,周家那小子来了,你就去祠堂,大闹一场,宁死也不与周家结亲,族长再说什么你的后半辈子无靠,你就寻死出家,再就作出一副要与那小子同归于尽的样子,到时候看谁还敢撮合这门亲事!你这么一闹腾,别人再敲敲边鼓,帮腔的也有的说不是!”
月儿母女对视一眼,互相扶持着从地上爬起来。“看你的脸成什么样子了,我给你打盆水洗洗,……”
“洗什么,小奶奶你糊涂了,又不是走亲戚去!”秋月说着话,摇了摇月儿的手臂。月儿的眼发直,迟疑道:“这行吗?我一个姑娘,随便往祠堂里闯,会不会……”
“不怕!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们也不能任由他们想搓圆就搓圆,想捏扁就捏扁!”
“是啊,月儿姑姑,你的命已是毁了,可是,就算要毁也得毁在自己手里,凭什么任由别人摆布?他们何曾替你着想一点!”月儿看看流连,眼亮了,秋月也上上下下打量着流连,神色复杂。
“那什么珩哥儿媳妇你坐呀,干什么站着,我去给你泡壶茶。月儿,好好招呼珩哥儿的媳妇,我去看看你爹。”说着话月儿娘慌慌乱乱地跑出去。
屋里三个人计划了一会儿该怎么说怎么做,主要是流连出主意,月儿点头。流连甚至比比划划告诉她该怎么摆姿势,以防误伤了自己。秋月站在流连后边儿上上下下打量她,神思悠远。流连的主意其实算不得高明,置于死地而后生罢了,在宫斗剧中能活五六集的的样子,不过足够用了。
下午,祠堂里上演了一场大剧,月儿是绝对的主角,比流连拙劣的演技好了何止十倍,直接可以给北影做教材了:感情太饱满了,长时间以来,蓄积的委屈与屈辱全部爆发了,月儿偷藏了一把小剪刀,不仅扎了仇人几下,还在寻死时划伤了自己,别人抢剪刀时,还被她抓伤了,拉住她的人被她又踢又咬。她宁死不肯结亲,口口声声只要报仇,确实将众人都镇住了,加上旁人七嘴八舌地帮腔,最后将周家那小子扭送报官了。月儿哭倒在地,将近日遭遇哭诉一番,求县令作主。国法大于家法,县令抚慰了她几句,还呵斥了族长一番。令杖责一百七,刺配放州,徒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