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城上和城下的厮杀,都异常惨烈,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流逝。
……
而马尾坡处,此刻的段辽远也准备好了一切,静静等待廖正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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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萧鸿,段辽远是一百个心服口服,所以他并不担心,萧鸿失算,廖正棂不会前来。
他担心的不过是如何抵挡住廖正棂的疯狂进攻。
……
毕竟由于攀爬高崖的关系,段辽远的辽远营,并未携带马匹。
所以段辽远在将程家众人,打得无力还手,赶回程家大院之后,他在这马尾坡,开始布置迎击廖正棂骑兵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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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辽远先是将他们攀爬高崖是用到的长麻绳,顺着编织麻绳的纹路,将其分拆成许多的细绳,而后又将其裁剪成需要用到的长度,最后将细绳的两端,分别系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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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马尾坡,多是绿草,但终归还是有不少树木,这些树木足以让段辽远完成他的麻绳陷阱。
在段辽远看来,马尾坡失火,廖正棂岳父被困,他定是赶路而来,其带来得士兵,便势必只有骑兵。
而由于廖正棂的心急,他手下将士,就势必会快马加鞭。
加之黑夜的可视条件,就算有火光,也足以让他们无法及时发现,那大树之间绷紧的细绳。。
这样一来,这不起眼的麻绳,就会变成一把,横在大树之间的锋利刀刃,当马儿极速掠过之时,那骑在马背上的新安城守军将士,便会如刀切豆腐般,被这绳子割断脖颈,身首异处。
……
当然,虽说段辽远布置了不少这样的麻绳陷阱,但廖正棂此行人数不少,这麻绳陷阱只会对冲在最前的将士起到有效的杀伤作用,而对更多的将士,则是起不到任何的威胁。
毕竟身后的将士,若是见到前方同袍,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必定会立马勒马减速,查找异常,待到确定只是麻绳之后,只需手持利器立于身前,再行骑马,就能轻易的将那横在两树之间的细绳割断。
……
所以这麻绳陷阱,不过是段辽远拖延对方进攻速度的手段。
段辽远并不寄希望于这麻绳陷阱,能将来人全部杀死。
而为了能够更有效的拖住廖正棂,段辽远借助马尾坡地形的优势,还布置了半月飞羽阵。
……
这半月飞羽阵,是段辽远当初在落雪城的萧家军大营,与李常学来的阵法。
这阵法,若是用在高地地形,绝对是上佳之选。
而这马尾坡上,辽远营虽在山坡中部,但对于由下往上进攻的廖正棂来说,辽远营也确实是居高临下。
不过这马尾坡的坡度不大,比起真正的高地,是差了那么几分意思。
但有了坡脚下麻绳陷阱的铺垫,廖正棂的骑兵,惨遭迫害之后,绝对不敢再全力冲刺,定会驾马慢行。
加之他们是由下往上进攻,马儿的速度,还需再折上两成。
如此一来,骑兵的速度优势,便会大打折扣,甚至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
而以逸待劳的段辽远,在山坡上燃烧的枯树枝,此刻依旧燃着熊熊烈火,形成一道火墙。
那些马儿并非人类,它们可不知道这火墙,到底有多宽,它们能不能跃过,只是这惧火的本性,便让它们不敢穿越,只能绕过火墙,方才能够继续前行。
这也无形中,让段辽远可以减少围堵廖正棂骑兵的将士数量。
因此段辽远只需在火墙的两侧,建立防御兵阵,便可拖住廖正棂。
而火墙左侧的防御战线较长,所以段辽远安排了七百人,右侧较短,便安排了五百人。
这一千二百人,几乎人人都手持长矛,腰配长剑。
再往年对抗蛮族铁骑的战斗中,萧家军早就总结出了结果,长矛是对抗骑兵最好的兵器,因为长矛的长度,足以让持矛者,可以轻易刺伤马背上的将士。
而由于此次廖正棂的骑兵,注定无法发挥速度上的优势,无法启用骑兵冲阵,快速冲击辽远营得防线,给他们带来伤亡。
那么居高临下的长矛手,优势就会被无限扩大,这对于廖正棂的骑兵而言,无疑会更加具有杀伤力。
……
而这一千二百人,在战斗开始之后,也会慢慢压缩战线,逼着廖正棂的骑兵们,向中部靠拢。
这就使得整个长矛手防御战线,像是一道弯弯的月亮。
半月之说也由此而来。
……
不过这一千二百人,并非半月飞羽阵真真的杀器,它们的任务只不过是防止将冲杀上来的骑兵们,跃过人墙,冲向程家大院,并将骑兵压缩到中间而已。
……
因此这阵法真正的杀招,是那飞羽二字。
……
抛去段辽远派出围困程家的三百人,和形成半月阵的一千二百人,段辽远手头还剩下,六百多人。
这六百多人,会在火墙之后,列成弓箭手箭阵,待到厮杀一起,攻杀上来的骑兵,被半月阵感到中间,变得密集起来。
他们便将会拉动手中的长弓,将无数的箭矢,射向半月阵中的新安城骑兵。
这一次,便是六百来支飞箭,落入骑兵队伍中,杀伤力可想而知。
而有了火墙的光亮,还有骑兵手里的火把,居高临下的弓箭手,便会有非常好的视野条件。
这飞箭的威力和准头,自然就会比新安城上,那些抹黑射箭的守城军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厉害的多。
……
到那时,段辽远坚信,光是这第一波飞羽,便能将廖正棂赶来援救程府的骑兵们,杀得胆寒起来。
也唯有这样,段辽远才有些许的可能,将马尾坡的战斗,一直拖到萧鸿来援。
......
而一切准备就绪的段辽远,看着马尾坡下,远处那条陆续出现的点点火光,慢慢排成长龙,开始向着自己游来的时候。
他心头的战意,也在随着火龙的出面,慢慢开始升腾起来。
……
看着原来越近的廖正棂,段辽远高声大喊起来:“弟兄们,都给我守住,今日我们便是萧家军中的英雄。
其他营的弟兄,都会记得我们,记得我们为拿下新安城付出的一切,乃至生命,
他们记得我们是那面对上万铁骑,都不曾退缩,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们的到来,必将成就我们,让我们成为萧家军中,最闪耀的战士。
弟兄们,辽远今生能认识你们,可谓三生有幸,若是今日我不幸倒下,来世我还与你们再做兄弟!”
段辽远的话,回荡在每一个辽远营将士的耳朵中。
可没有人回话,只是那弓箭手的眼神,赫然变得更加狠厉起来。
那手持长矛的将士,握矛的手,也是抓得更紧,他们都知道,恶战即将到来。
……
而此刻的廖正棂,终于来到了马尾坡下,他胯下的骏马,跑得飞快。
段辽远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马尾坡上,那熊熊燃烧的烈火。
而烈火周围排列开来的黑影,已是让段辽远确定,那黑影正是萧鸿的萧家军。
……
只不过由于大火的关系,廖正棂无法看到程家大院的情况。
但萧家军既然已经占领了马尾坡,那么家里的情况,自然已是不容乐观。
……
廖正棂怎么也没想到,萧鸿堂堂寒州王,做事居然如此不讲究,居然朝着自己家人动手。
但不讲究归不讲究,这沙场之上,本就是胜者为王。
那些阴谋诡计,无疑都是家常便饭。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大意,未曾将自己的家人,提前接到新安城去。
这样一来,即便萧鸿攀上高崖,大军攻占了马尾坡,也不过是徒劳之举。
……
只不过对父母早亡的廖正棂来说,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程成业给的,而程思茜更是他的一生挚爱。
所以他即便是自己丢了性命,也不希望看到岳父和妻子出现任何的意外。
……
如今马尾坡大火,岳父更是生死未卜,廖正棂早已担心了一路。
因此见到了早已摆好架势的萧家军将士之后,那是瞬间点燃了廖正棂心头压抑了一路的怒火。
只见廖正棂一把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急停在马尾坡下。
而后便见廖正棂,侧拉缰绳,调转马头,看向身后紧随而来的骑兵将士。
……
廖正棂抽出腰间佩剑,指向己方骑兵,而后转身挥手,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拱门。
最终直指马尾坡上的辽远营将士,廖正棂高声嘶吼起来:“拿下马尾坡,若遇萧家军,杀无赦!”
霎时间一众骑兵将士,接到指令,已是嘶吼着从廖正棂身边经过,冲杀而去。
……
至此廖正棂也再次调转马头,跟着杀去。
然而廖正棂不会想到,也正是他这番下令的举动,竟在不知不觉间,救了自己一条命。
因为这次驻足,让原本一马当先的他,被身后的紧随而来的将士,给超了过去。
……
深夜的马尾坡,被那火光和火把,照的不再那么黑暗。
可拆分出来的细细麻绳,却依旧很难被注意力全集中在半山腰的骑兵们发现。
……
随着第一匹马儿,冲过那象征死亡的细麻绳,那马背上的将士,只觉喉咙一阵火辣的刺痛,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那握着兵器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紧接着,他的视线不自觉的朝天上看去,而后翻转半周,他的视线也随之改变,他看到了身后那黑压压的骑兵,正朝自己追来,只不过他们人在下,胯下的马儿在上!
当他们眼中的画面,最终定格的时候,他的头颅已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眼前有一半的世界是那绿油油的芳草。
然而他胯下的马儿,并不知道自己背上的主人,已经没了气息,身首异处,依旧驮着那没头的尸体,朝着坡上继续冲刺。
直到一路的颠簸,将那具无头的尸体,从马儿的身上,颠落下来。
马儿这才缓缓的停下,回头看着那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主人。
马儿碎步上前,用鼻头轻轻的顶了顶,主人的臂膀,只是那平时遇到这等情况,都会将手搭在它鼻梁上,轻轻抚摸的主人,这一次再也没了反应。
……
而由于麻绳割开脖颈,到身首分离,有着一段并不算太短的时间。
那许多的骑兵,根本未发现异常,就已是前仆后继的跃过了细麻绳。
……
而当骑兵们,见到前方的弟兄,出现状况,头颅陆续搬离身体,连忙紧勒缰绳的时候。
前方已有近百名弟兄陆续倒下。
……
而急停下的他们,看着前方身体看似完好无损,到双手已然垂下的弟兄。
他们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正如最开始的弟兄,他们的头颅也掉落下来,也直到这时,那切面平整的脖颈,才开始喷出鲜血来。
……
而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了,杀死自己同袍的罪魁祸首。
那拴在两颗大树之间的,那一根正在滴血的红绳。
……
更巧的是,最先发现这根滴血红绳的人,正是廖正棂。
因为他停下马儿之时,那根红绳就在他眼前不足一尺的距离!
看着那瞬间夺取百人性命的细绳,廖正棂不由的咽下唾沫,后背的里衣,完全被渗出的冷汗所浸湿!
……
廖正棂心里很清楚,若是方才,他没停下来,下达那进攻的指令。
此刻他已是成了一具尸体。
……
劫后余生,没有带给廖正棂半分窃喜,只是那心有余悸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还未见到萧鸿,就死了这么多弟兄,这无疑加重了廖正棂,心中对萧鸿的怨恨和怒意!
……
廖正棂没再停留,挥出手中长剑,将这眼前的细麻绳斩断。
崩断的麻绳,竟然在断裂得瞬间,在空中荡出一条细密的血雾。
……
而此时此刻,那停下的将士们,也全都看向了廖正棂,他们都在等待着他重新发号施令。
然而这一次,廖正棂的眼神,早已不是那简单的,愤怒的感觉,还多出那冰冷和怨毒。
他只是嘶吼了一声:“杀上去,让他们血债血偿!”
接着廖正棂便举着长剑,单骑向前率先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