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二章 偷鸡不成
作者:公子许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所有文官对此都非常郁闷,水师太过强大了,不仅其权责囊括所有大唐领海,其势力更是横行天下,无论任何政令只要涉及大海就绕不过水师、绕不过房俊,若
    无房俊之允准,大海就是文官的禁地,一道政令也不可能施行。眼瞅着自己这边筹谋多日拿出的策略可以将岭南逐步收归中枢管辖,结果房俊横插一杠便将胜利果实攫取过去,在场所有文官都好似嘴里被塞了一把黄连,
    又苦又涩……
    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水师只能在水面上称王称霸,总不能上岸吧?
    而只需撬动冯家的统治根基,其势力将会沸汤泼雪一般迅速消融,空下来的巨大利益空间足矣让文官吃到撑,至于海面上的利益就让水师分润一些吧……
    ……李承乾目前致力于“平衡”,这是他从太宗皇帝那里学来的为君之道,无论庙堂还是地方都要处于“平衡”之状态才能让各方不得不依仗于君王去压制对方,如
    此君权才能得以彰显,否则一家独大将会直接挑战君权,这是万万不可出现的状况。隋炀帝当年便是丧失了对于地方平衡之掌控,不得不借助于东征高句丽来削弱各方势力、希望重新达到文帝时期之权力平衡状态,最终却因为关陇门阀之背
    刺、江南士族之离弃而根基倾颓、帝国崩塌……
    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既然诸位爱卿都同意设立广州市舶司,不知何人能胜任提举一职?”
    “陛下明鉴,民部郎中苏良嗣或可胜任。”
    “苏良嗣?”
    唐俭道:“此子出身武功苏氏,乃皇后族弟,其父巴州刺史苏世长……少年老成、才华卓越,可堪大任。”
    李承乾点点头:“既然是莒国公推荐,想来定有过人之处,不过还需经由吏部铨叙之后才能履任。”
    皇帝自然可以任免此等五品官员,不过按规矩是要吏部提请、皇帝任命的,他不打算在这点小事上坏规矩。
    唐俭颔首:“正该如此。”房俊道:“微臣举荐万年县令来济,此人出身名门、才干卓绝,且心思细腻、行事谨慎,此番协助微臣处置长安城内事务很是得力,当外放予以栽培,他日定
    成帝国柱石。”
    “来济吗?朕对此人也颇为看好,附郭京城却能做到游刃有馀,才能确实不凡,可。”
    市舶司提举一般为两人,所以多举荐几个人也没错。况且房俊“识人之明”早已享誉朝野,经他简拔、提携之人各个成才,李承乾也希望帝国多几个有能力、有才华、有干劲的青年官员,否则各个都如同贞观勋
    贵那般好逸恶劳、耽于享乐,则国将不国。
    刘洎没想到房俊居然还要在市舶司提举插一手,难道默契不是市舶司归我、水师提督府归你吗?
    可陛下已经发话,他不能直接反驳,遂偷偷碰了唐俭一下。唐俭心领神会,忙道:“来济未然颇有才能,可万年乃是京畿重地,县令已然是五品,若将来济远调广州依旧任职五品,难免有苛责之嫌,况且若是来济远赴
    广州又有谁来继任万年县令一职?”
    他与房家父子交情甚笃,可现在不是论交情的时候,文武双方天然利益相悖,他必须站在己身利益这一边。
    房俊早有腹稿,应对道:“礼部员外郎李安期如何?”
    刘洎被噎了一下。李安期之父乃当世大儒李百药,前隋之时辅佐太子杨勇,入唐之后又一度为李承乾之太子右庶子,为人耿直常直言犯谏,贞观五年之后便幽居府邸潜心着作
    ,士林之中声望卓着、俯仰之间桃李芬芳,四海名流、莫不宗仰。
    今日朝堂之上诸多官员,或多或少都受过李百药之教会、或远或近都与其有些瓜葛。
    李安期本人机智精敏、才学精深,性情沉稳、人缘极佳,风评极好。
    如果刘洎此刻反驳李安期继任万年县令之职,朝堂上下那些受过李百药恩惠的官员们将会群起弹劾,刘洎的官声必然遭受致命打击……
    刘洎瞅了一眼唐俭,然而这回唐俭却闭口不言,不肯充当他的马前卒了。
    论亲厚,唐俭与李百药可比跟他亲近多了……
    “李安期……不错。”
    刘洎只能捏着鼻子忍下,心里很是郁闷。原本增设广本增设广州市舶司乃是中书省这些时日集思广益想出的办法,除去向陛下陈情的那些理由之外也想趁机拉拢、提携一批人,孰料不仅使得军方凭空多出一
    个广州提督府,就连市舶司提举也丢了一半,最关键李安期虽然属于文官一系,但得了万年县令却并不会感激他这个中书令半分。
    自己殚精竭虑辛辛苦苦,却好似给房俊做了嫁衣……
    ……自武德殿出来,由承天门出口,刘洎瞥了一眼同行的唐俭,略有不满:“莒国公先前为何不驳回房俊的言语?我是中书令不好御前与其争执,莒国公却是无妨
    。”唐俭苦笑一声,低声道:“我知中书令乃是为文官谋福祉,可李安期毕竟不同旁人,李百药已然缠绵病榻半年多,药石无效、回天乏术,或下明日便能传来薨
    逝之消息,此等情形之下你让我如何反对李安期继任万年县令?于情于理,无可辩驳啊。”
    刘洎愣了一下,李百药府上素来闭门谢客,除去唐俭这样的老友时而前去拜访之外,外人很难进门,对其家中变故一概不知。他也明白过来,唐俭这番话不仅是说他不忍在李百药弥留之际阻拦其子上进之路,而透露出来的另外一层意思,则是既然李百药已经药石无效、回天乏术,
    那么李安期这个万年县令继任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唐有丁忧制度。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也推崇以孝治天下,进而衍生出丁忧制度,到了隋唐时期丁忧制度已经很完备。规定官员在遭逢父母或祖父母丧事之后必须丁忧离职,回
    家守丧二十七个月,期间不得参与任何公务活动。不仅如此,“诸闻父母若夫之丧……丧制未终,释服从吉徒三年”,如果守丧期间脱下丧服而穿上吉服,是谓“释服从吉”。“释服从吉”就标志着提前结束守丧
    ,这种非礼不孝的行为严重违背了主流道德观,因此处以徒刑三年的重罚。
    诸般规定极为繁琐细致,一旦有所触犯,则仕途生涯基本终止。当然,“忠孝难以两全”,当尽忠王事与自身孝道相悖之时,为免重要官职因为丁忧而出现混乱便有了“夺情”之规定,一些担任朝廷重要职位的官员在遭遇“
    丁忧”之时会由皇帝提别批准其在处置完丧事之后继续履任。
    可区区一个万年县令算什么重要职位?皇帝也不可能为这样一个五品官员“夺情”……
    刘洎笑着摇摇头,拱手与唐俭道别,看着对方登车之后吁了一口气,但凡能在官场上混得长久的都不简单,越来越妖……
    *****
    御书房内,内侍将几样精致的小菜、两碗白米粥、一小壶黄酒摆在靠窗的矮几上,两张矮几的菜式一模一样,李承乾与房俊相对席地而坐,一同用膳。
    黄酒只有三四两,晌午时候不能贪杯以免影响下午公务,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带到内侍收走碗碟、沏上茶水,李承乾端着茶杯呷了一口,笑道:“二郎素来聪慧,这回却被刘思道给诳了一回。”
    大抵是甚少见到房俊吃瘪,现在被刘洎耍了一回,让他很是开心。
    房俊不解:“陛下此言何意?”
    李承乾道:“前两日礼部送来一个折子,意思大抵是李百药已经缠绵病榻多时,现已陷入昏迷人事不知,药石无效、时日无多,奏请提前给其拟定谥号。”
    房俊愣了一下,叹气道:“李百药当世大儒、天下之师,博学多才、性情耿直,吾辈之楷模,如此仙逝实乃帝国莫大之损失。”明清以前,但凡可称之为“大儒”者,基本可以与“质朴少欲、笃志于学”、“通则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基本都是
    当世楷模、人品保证。
    李百药“大儒”之名更是实至名归,如此人物薨逝,于儒家、于帝国、于天下皆可为损失。李承乾奇道:“二郎只是感慨惋惜李百药即将辞世,却毫不在意被刘思道诳了一会?一旦李百药薨逝,李安期势必要归家丁忧,这个万年县令便又落入刘思道
    手中。”“区区一个万年县令,与大儒薨逝相比何足道哉?况且微臣之所以举荐李安期并非意欲掌控万年县令,单纯只是不满刘洎而已,此人才干卓越、心思敏捷,朝堂之上鲜有与之比肩者。只不过心胸狭隘、格局不够,或可为一部堂、却不可为国之宰辅,太宗皇帝当年只将其带在身边充当秘书却不准其置身朝堂,可见是识
    人之明。”李承乾笑容黯淡下来,太宗皇帝有识人之明,孤儿不准刘洎置身朝堂,朕将他推上宰辅之位岂不是正好相反,识人不明、糊涂昏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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