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像是感受不到周围鬼怪的不断逼近似的，邱研淡淡地笑了出来。
“这样就足够了。”
向景戈没有时间思考他的这句话。语气里包含着复杂的情感，他只听出，似乎是惋惜、不，或许是拼死挣扎地存活了一生，终于落得安宁之所的释然。
到底……为什么呢。
他连这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看到就在邱研那句话落地的下一秒，炸起的强光几乎要将整个角斗场吞噬——
以面前那个身影为圆心，爆炸的冲击波席卷了全部的场景。鬼影一个个地被无情扯碎，那道光束撕裂了包围圈，直直冲向后方的米千舟本人。
“……”
轰！
光束刺透了米千舟的身体，随后打在沉重的墙壁上，天花板上居然传来了松动的响声。
“——”
而地面上并无血迹。脚下的地板却摇晃了起来，向景戈退到窗边，那堵墙已然摇摇欲坠。只要它倒下，通往别处楼层的楼道就会被封死——他已经可以预算到。鬼怪已经尽数消失，他晃晃悠悠地跑去拾起相机。要趁它倒塌之前逃走……他不由分说地抓起邱研的胳膊。
“快走！”
周围环境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他只能尽量稳住身体，盯着相机照片上的画面，那是一楼的武器库。
快点……他在脑中回想着武器库的场景。现在再跑到楼道里太危险了，只能带着邱研用异能传送。不过……三楼塌了的话，整个角斗场也都会被波及……
邱研却甩开了他的手。
他转身，这一次终于面向了向景戈。他伸手按住了他的相机屏幕。
“你怎么了，快走啊，现在这里已经……啊……！”
晃动又变得剧烈，向景戈没稳住被带得跪在了地上。邱研却丝毫没有被波及，他仍旧稳稳地站立在那里，缓慢举起了他手中的法杖。
能量光束再次凝聚。
向景戈抬头，看到那个水晶球所指向的，正是自己的身体。
他……要杀了我吗？
或许再过不到一分钟，这里就会彻底倒塌。向景戈已经无法再站起身来，所见的一切均在愈发激烈的摇晃，彼此摩擦着、再掉落，发出刺耳的噪声。
那枚发卡还在距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它依然发着光，在这即将崩塌的世界里，安静地散发着光芒。
而光束冲了过来，向景戈只来得及闭眼。
哗啦！
它擦着自己的发丝过去。身后是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在这一波攻击结束后，向景戈睁眼去看，背后的窗子已被击碎，而那外面，是空洞的一片黑色。
他记得规则的。这样破坏……会出局的吧？
但广播没有响起，手机甚至也没有震动。这片地方像是被抛弃了一般，没有任何人能够关注到，一切的一切，这里只剩下了不断崩裂的墙壁碎块、猛然坠下摔得粉碎的吊灯、那幅不知何时被黑色涂满的画，以及，他们两个人。
邱研收起了法杖，那颗水晶球重新变回了他的项链。
“跳下去。”
他开口，只是简单的三个字。
……什么？
向景戈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里只有一片虚无。仅剩下的玻璃棱角锋利，稍有不慎便会被刺伤。
但这不是重点。跳下去之后，会怎么样？会死吗？还是——
“邱研……为什么……”
“听到了吗？我让你跳下去。”
他没有理会向景戈的问题，只是保持着原本有些复杂的表情，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
向景戈转身，望着脚下不远处的那一团无尽的黑。虽然说是三楼，但从这里看去下面根本没有任何距离感可言，无论掉到哪里，都只是虚空而已。
不知为何，他想要依着邱研的话，纵身一跃。但理智又将他拉了回来，现在，使用异能传送才是最佳选择吧？
他的双脚在窗边犹豫了很久，终究也没有迈出一步。
“果然我还是……传送吧……”
“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邱研一步步地朝着他走来。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向景戈问道。说到底，他也希望可以带着邱研一起逃走。
即使他们并不属于同样的世界……他也不愿就这样放弃。
而邱研没有回答。
他扶上了向景戈的肩膀，紧接着猛地发力，将他向下一推。
“……！！”
向景戈不可能在这种突发情况下站稳。眼前的画面迅速远去，他被邱研推下了楼，身体却突然停在了那一片黑中，他能隐约看到邱研的脸。
他在笑着，向景戈没有见过邱研那么笑。
不过……我本来也就不了解他吧。我只不过是与他度过了这段极短的日子……
他第一次见邱研，对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丧尸、半感染者、幸存者基地，那是他曾经只在电影中见过的名词。他们从来都不是可以站在一起的人，而时空与世界交错，偶然也如同命运的注定，让他们的生命线开始交叉。
仅仅交叉一瞬，然后便又是永远的错过了。
“向景戈。”
他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但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邱研那最后的一句话——邱研的身体也开始碎裂，幻化成了白色的数据碎片，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在最后的最后，似乎流下了一滴错误的泪水。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真希望能和你出生在同一个世界啊。”
……
【系统警告】
【系统警告】
【检测到——哔滋……玩家……违反规定……】
【角斗场……运行错误……】
【error】
【error】
【无法检测错误成因。无法检测错误成因。】
【现将启动自动防御系统……角斗场将永久关闭。】
向景戈沉在了那片黑暗里。手机这才姗姗来迟地发布着警告，他浮在半空，没有力气去拿手机查看。
伸手不见五指，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邱研……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可以这样破坏角斗场和系统的吗？
他想起那个时候对方的脸，他们就这样短暂地相伴了十余天，然后永远错过。
他未曾了解邱研。那个醉心于研究各种奇异现象的人，那个在迷茫时点拨了自己的人，那个……已经死去的……
原来是这样。
他已经死了啊。
这场相遇，也只不过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或者说……错误而已。
向景戈想起邱研的那枚发卡。
好像在自己被他推下去的时候忘了捡起来，随着他本人一起，遗落在了已经消失的角斗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