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脑停止了运转。
脑内只有急促地覆盖了一切的空白，在不过数秒内又爆发出从未体会过的剧烈疼痛。
被切断的那截手臂飞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而巨龙的头部已经血肉模糊，身体的攻击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就在陈思立捂着伤处跪坐在地上的一刻，再次朝他俯冲而来。
噼啪！
雷电击落在大地，阻挡了它的前进速度——这是陈思立最本能的战斗反应。理智已经在临近崩断的线上，此时他也只能依靠这种本能来进行防御了。
血腥的气味将鼻腔灌满，那龙似乎也进入了即将狂暴的状态中。打不过的……这是他第一反应的判断。由于身体机能被限制，再加上身受重伤，这种程度地使用异能，已几乎接近了他的极限。
但能就这样结束吗？我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陈思立咬了咬牙，用完好的那只手支着地面站了起来。反正这是在梦里，缺条胳膊什么的也不影响现实……他竭力想控制住还在打颤的双腿，手中的电流再次凝聚。
天空中乌云密布，已经有几滴雨点落了下来。巨龙怒吼一声，竟猛地掉转了一个方向——径直扑向了侧后方的米千舟。
危险……！
陈思立一刻都没有犹豫。沉重的脚步也被拼命带了起来，他的距离更近一些……可以的！那束电流随着他的动作而涌出，击中的一刻爆发出刺眼光芒。他仍未放松警惕，整个人都挡在了米千舟身前。
但按照对自己体力的估计来看，接下来大概用不了异能了……陈思立擦去额头涌出的汗水，现在连站在这里就已经用尽全力。
亮光散去。
巨龙的利爪近在咫尺。
……！！
现在的这个距离……可以躲开。但是如果这样的话，米千舟就会被攻击到。
不对！
“我可不应该想这些……”
在梦里死掉的话，会真的死吗？如果我被龙杀死，梦境的核心是不是就会被彻底破坏——
不过说到底，我为什么非要救他不可？
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大脑，在此刻需要考虑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本来就应该这么做啊。
就算是最后一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需要帮助的人在我面前死掉啊。
利爪贯穿了他的胸膛。
仅余下的意识在飞速地流走，但在合上眼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那头巨龙的身体，居然也在以同样的速度瓦解……
“……啊！”
陈思立还没把思维从梦境里转换回来。他一翻身就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躺在房间的地板上。回到希陵市了吗……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右臂，还是完好的，身上的伤口也尽数消失。
已经是深夜了。陈思立看了看时间。旁边的米千舟还没有醒，他开始担心。
这个道具只能入梦一次，在最后的时候，那条龙应该也消失了吧……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濒死时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觉。他还是心有余悸，估计着自己应该是在那里死掉然后被梦境自动弹出来了，但米千舟的状态……
“喂……还活着吗？”他伸手去探了探米千舟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是均匀的。
而倒在地上那少年细瘦的手，无意识般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唔……”
米千舟缓缓睁眼。在看到陈思立凑近的那张脸时，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连忙试着爬起来脑袋却狠狠磕到了床角。
“你小心点啊……没事了？”
陈思立又靠近了些，对方却受惊一般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墙壁，双手局促地挡在脸前，过了会儿才冒出些细细的声音，“太近了……”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冒犯了。他也知道米千舟的性格，立刻往后撤了一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抱歉，但是你现在还好吗？”
“……实体……那些东西，嗯……”米千舟不太会组织语言，最后沉默了几秒，问道，“是你做的吗？”
“那条龙，我杀死了。大概……”
“……嗯。”
米千舟总算没那么警觉了。他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合适，只能低头盯着地面，末了才轻轻开口。“……谢谢……”
“哦！那看来我是成功了？不用这么紧张嘛！”陈思立用力拍了他几下肩膀，“还好在梦里死掉不会影响现实。你没事就最好了！……啊，对不起！”
他才发现自己又过于激动了，连忙收回手尴尬地笑了一下。
“不过你梦里的东西，你自己不能操控它们吗？”情况稳定下来，他的好奇心按捺不住了。“我还听它们说什么接委托之类的……哦……不会是你在梦里还有别的工作吧？”
米千舟从来没主动提起过他在现实世界的职业，陈思立能隐约感觉到他似乎不是什么普通人，但也没有特意去求证过。
“麻烦……不想解释。”
米千舟抓起床头自己的黑框眼镜戴上，已经准备离开了。
但陈思立可不想就这么罢休，“等一下啊！就算是我救你出来的报答也好，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应该能看到一些别的东西吧？”
这句话传入耳中，米千舟的身影停了一下。
但他没有转身，只是更细小一些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是驱鬼者。”他顿了几秒，“但我怕鬼。”
“我从来就不想被他们期待……这种天赋给谁都好，拯救别人什么的也是。我不要当驱鬼者，我只想做……普通人。”
他握紧了拳。
“那你呢，你明知道你可能会死。为什么还要救我？”
“这还用说吗！”
陈思立说到这种话题，声音会不自觉地拔高一些，“身为英雄，当然不能放着陷入困境的朋友不管啊！”
“梦中的你是你的灵魂。你在梦里断了条手臂，灵魂缺失会影响到现实……”
“没关系的！我不还是好好活着吗，也没有变傻啊。”
……不，本身就是傻的吧。米千舟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还笑容满面的陈思立。
“啊对了，你不是住在这里嘛！我可以在楼上睡一晚吗？不会打扰你的！”他打了个哈欠，“啊……明明才刚醒，又有点困了。”
“……”
米千舟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关了门，坐在床边。
“……你的重点，到底是哪个理由呢。”
沉默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地吐出这句话来。
“英雄”啊……
真是个不知足的人。
他拉开窗帘，月光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