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正名虽是文官,却也有地侯修为,此时厉声斥责,声音洪亮,顿时压过市集的喧闹声。
市集商贩、行人听闻面上无不露出惊奇之色,纷纷好奇地看向纪仁。
如果说一个月前,纪仁的名声仅仅只是在帝都权贵之间流传的话,那么从西凉回来之后,纪仁的名字就是家喻户晓,名震大江南北了。
以一己之力挽救西凉战局,万军之中救驾,两度射杀天王。
各种战绩加持,齐帝更是有意让纪仁在民间封神,提升大齐民众自信和士兵士气。
而百姓们对能打赢仗的将军,总是尊崇的,毕竟打赢仗了,他们也才有安全的生活。
只是一直只是知道这么个人,却不知道纪仁到底长得怎么样,现在终于见到了。
南华老仙镇国之神将的评语,也被反复提起,俨然是年轻一辈的传奇。
第一眼望去,剑眉星目,面冠如玉,身躯颀长,骑着白马,心里忍不住赞叹,好一员英武的少年将军。
至于祢正名就没什么人认识了,不过看着是要吵架了,一个个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就是大老远的人也都围了过来,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这是哪个脑残?”纪仁骑在白马上,看着突然跳出来的祢正名一脸疑惑地看着旁边的诸葛然。
“祢正名,”诸葛然还没有回答,田直先一步回答了。
毕竟都察院的人,他爹的下属。
只不过,田直很不喜欢这个人,天天和自家老爹对着干,不对,应该是说和都察院所有御史对着干。
御史的职责便是进言弹劾,指出帝王、官员等不足,而且很多时候,公是公,私是私,朝堂上弹劾,并不妨碍私下里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大家可以做朋友。
毕竟,弹劾是人家的工作嘛,尤其是不少大佬也做过御史的活。
而且,清流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干弹劾这件事情的人就不少,大家彼此关系还是和睦的。
但祢正名不同,他是状元及第,刚入朝为官,便官拜六品,在翰林院三年,因为文采非凡,修史得力,擢升五品,按理来说前途应该是一片光明,可他恃才傲物,在翰林院几乎和所有翰林不合,后来在一众学士的排挤下,去了都察院,然后就开始祸害都察院的御史们。
入朝为官快三十年来,在一个月之前,都还只是五品的御史。
就知道他的人缘、官声有多差了。
如今能官拜正三品右副都御史,还多亏了纪仁。
因为之前,都察院众多御史在袁家门生左副都御史陈就的带领下,不顾田皓的劝阻拥立太子即位,如今齐帝回来,自然全都清算了一遍。
而清算完之后,就有一个很尴尬的事情,那就是都察院没啥人了,没法运转了。
只能提拔人。
然后这时候,因为人缘太差,所以根本没有人理他,并且公然驳斥太师袁决,而被打入死牢的祢正名就出现在了齐帝的视线之中。
厉声斥责袁家,加上三十年的资历,实在是只能提拔他了。
所以就这样成了右副都御史。
然后这一成为右副都御史就了不得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如今上来了,那这些年暗地里瞧不起他的人,自然是要一个个清算过去。
当然,他不认为自己是在报复,只不过是在履行御史的职责而已。
其中,包括田皓这个都察院的长官。
祢正名认为田皓有眼无珠,不识良才,让他这样的宝玉埋没,公然诋毁田皓为袁家走狗,包庇纵容,故而让袁家门生陈就官拜左副都御史。
值得一提的是,陈就也是状元,入朝时间比祢正名还晚六年。
说实在的,做官做到祢正名这样的,也算是独一份了。
“奸贼放肆,既见本官,安敢这般高坐马上?还不速速下马跪拜!”
祢正名双眼圆睁,厉声怒喝,周身灵力奔涌,天地共鸣,刹那间,一股异样力量朝着纪仁压迫而来。
“滚。”
感受着身上的异力,纪仁一声冷喝,刹那间灵力汹涌,直接震碎祢正名灵力,强势灵力压向祢正名,祢正名承受着恐怖压力,衣袍飘动,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被震飞,勉强平复下胸中翻腾的气血,惊怒地看着纪仁,他竟敢动手?
难道不知我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右副都御史吗?
他做出这等违逆圣人礼法之事,我当面呵斥,他不羞愧自尽也罢了,竟还敢动手,不怕全天下读书人的怒火吗?
“我道是谁,原来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像是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的祢正名。”纪仁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祢正名嘛,和他凝聚的法相祢衡一样,一个拧巴又狂妄得没有b数的人。
祢衡,想要当官,怀揣名刺,千里迢迢去许都求官,正常人要投递,然后去拜访,而他不,他表示一群废物,不配他拜见,什么陈群、司马朗和一群杀猪的屠夫没区别。
有人问他荀如何,他表示荀只能凭着一张比较帅的脸去吊丧。
三国演义里,击鼓骂曹,直接把曹营上下文武都给骂了一遍。
老曹想砍他,但因为他有名,所以把他送给了刘表,然后刘表被他几句话气得也想砍他,但不要动手,就送给了黄祖,然后黄祖被他气的就直接动手了。
这人也是一样,主打一个,我想当官,但是我是天纵奇才,我来给你们当官,你们是要求着我来,哄着我来的,而你们不用我,那就是你们有眼无珠。
“放肆,纪贼,你一跋扈军户,不读诗书,不识教化,自以功高,竟挟功而胁陛下,要给一五体不全的女子封侯,古之未有,便是安禄山、史思明也不曾像你这般。若是让你这般做大,岂不是要让重演安史之乱,让我大齐亡于军患。”祢正名高声质问道。
“纪贼,今日祢公在此,你安敢放肆?”
“纪贼,还不速速下马?”
“纪贼还不跪下?”
……
祢正名话音落下,四面八方又有源源不断的儒生走出,这些人有的是寻常的儒生,有的是国子监的儒生,有的还有功名在身,俱是跟随他来这里拨乱反正的,这也是祢正名的底气之一。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整个大齐儒生的想法。
他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大齐儒生,是民意,日后纵然是齐帝和诸葛清岚也不能拿他如何,除非他们都不在乎民意,也不在乎大局了。
看到四面八方的儒生汇聚而来,人群之中,乔轻音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周身灵力涌动。
但不等乔轻音出手,纪仁便率先出手,凌空摄来一旁猪肉档上的一块巨大的猪骨头,然后直朝祢正名等人砸去,祢正名等人想不到纪仁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真的敢对他们出手,仓促之下,被纪仁一击,打得连连后退,面色惨白。
“果然是疯狗,饿了就要跳出来。那今日,我就给你块骨头吃吃。”纪仁面色不屑,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然后丢给一旁的猪肉档道,“老板,你今天的肉和骨头,我都买了,今天的狗有点多。不过把肉送到威远伯府,肉是给人吃的,疯狗只配啃骨头。”
猪肉当老板看神仙打架,不敢靠近,只是仓促应了声,收了钱,带着肉就往威远伯府跑去。
“纪贼,当诛!”
众儒见状立时暴怒,在他们设想之中,纪仁是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面对他们这么数百人,他敢动手,就是自绝于大齐,却不曾想纪仁竟然真的敢动手。
盛怒之下,一众儒生直接喊出了诛杀纪仁的口号,至于纪仁的身份什么的,盛怒之下的一群人是浑然不在意了,或许是把自己当成了仗义死节的大丈夫,又或许是觉得法不责众。
当下,以祢正名为尊,无数儒生周身气息涌动,凝聚出一层淡淡的文气,虽不同于军阵的煞气,却也颇有威力。
“诛?”
然而纪仁听到这里,却忍不住地发笑,儒家确实有儒家的手段,不然的话宋早被灭了,但如果打仗这事情儒家能比兵家强,宋就不会被人摁在那里暴打了。
和西凉军比起来,这些人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看着面前的文气,纪仁面色不改分毫,直接驱马上前,踏雪生有灵性,地侯妖力涌动,狰狞凶恶,随行三百甲卫面色冰冷无情,好似杀戮机器,而随着纪仁的动作,他们身上灵力涌动,当即形成一股恐怖的力量,好似在场的三百凡人,而是三百修罗一般。
滔天煞气涌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也意识到不对劲,纷纷让开。
而踏雪得力,更是嚣张,马蹄踏下,恐怖力量宣泄而下,好似天崩地裂,滔天威压直接压迫在祢正名身上,祢正名身躯一颤,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好似要爆炸一般,但让他在此刻服软,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反倒厉声喝骂道,“纪贼,你倒行逆施,如今竟还敢公然胁迫杀害当朝三品大员,残害学子,国法难容,天理难容,你定不得……”
祢正名骂人凌厉,但纪仁没心思和他吵,所以挥手,又是一根大骨头,狠狠地砸了过去,砸得一众学子气血翻腾,面色涨红,无法言语。
“国法?天理?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不得为侯了?身为朝廷命官,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竟连国法都不知情,如此尸位素餐,也配为官?乔轻音为国杀敌,护佑天子,捍卫大齐疆土,战功实在,而你为官三十年,可有真正的功绩?田宪台对事不对人,刚毅果决,督察百官,亦曾多次办理政务,辅佐大齐社稷,而你邀直卖名,沾沾自喜,为官三十年,于国无用,于民无益,如今也配在我面前狺狺狂吠。”纪仁冷声呵斥,骑着踏雪上前,磅礴压力涌动,逼得祢正名等人不断后退。
而听着纪仁的痛骂,祢正名更是面色涨红,从来只有他骂人,何时有过别人骂他?
忍着强大压力道:“古之未有,你这不识儒法的奸贼……”
但依旧没有说完,便被纪仁强势打断,道:“身为大齐官员只知儒法而不是我大齐之法,怎地,你的俸禄,不是大齐给你的?食君之禄,不曾为君分忧,似你这等尸位素餐的疯犬,孔夫子若在世,第一个诛你。对了,当年大秦攻破大宋国都,将一众孔庙改成妓院,六国之中的儒家子弟纷纷前往支援,大齐这边,高密公是亲自去了,结果怎样两说,你在何方?”
纪仁厉声质问,骑着踏雪,强势逼迫,强大压力袭杀而去,压得一众学子口不能言,只是眼中满满的震惊,纪仁怎么可能这么强?
“于国家,不知律法,是为不忠;于道统,不能卫道,是为不孝。你这等不忠不孝之辈,安敢在此狺狺狂吠?我行西凉,一路所见也算阅历丰富,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纪仁无情地奚落着。
他没有兴趣和这些人辩论。
毕竟,辩论这东西吧,主打一个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要完全改变一个三观成熟的人的三观,那无疑是难于上青天的。
而且纪仁也不擅长这个。
所以,纪仁选择他擅长的。
我不擅长辩论,那你们别辩论就好了!
闭嘴吧。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尔等心中皆是满心私念,践踏律法,当众刺杀大齐四品将军清勇伯,玄门高道,罪当处死,却偏偏要在我面前谈什么圣人礼法,狗屁不通。”纪仁满脸鄙夷,话音落下,周身灵力汹涌,踏雪四蹄之上灵力凶悍,用力踩下,一声巨响,刹那之间,祢正名等人身上的所有云气轰然碎裂。
无数儒生倒退,口喷鲜血,姿态萎靡。
尤其是祢正名面色惨白一片,毫无血色,只是双眼之中满满的怨恨。
纪仁此贼,竟真的敢动手?
不过很快祢正名的眼神就转为恐惧,因为纪仁没有停下,骏马飞驰,灵力汹涌,就要活活踩死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猛然间响起。
“住手。”
紧接着,天空之上,一道充斥着浩然正气的透明身影浮现,一股磅礴的力量涌现,吸收着在场所有儒生的文气,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挡在纪仁面前。
踏雪马蹄踩踏而下,灵力爆发,却被这白光硬生生抵挡住。
下一刻,白光轰然碎裂。
一个身形高大,满头白发的威严老者从天而降,手握一本书卷气息浩然,虽未至天王,但其手中书卷却神异非凡。
“孔师!”
看到落下的身影,一众儒生顿时大喜过望,好似看到了父母一般,面带希望,又有人哭诉,恳请老者做主。
面对一众儒生的哭诉,老者微微颔首,面色铁青,旋即冷着脸看向纪仁道:“纪仁,你好大的胆子,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谋害如此多的学子,你眼中可还有大齐王法?”
看到老者现身,关颜三女面色再变。
儒圣孔子之后,大学士孔让。
虽不掌实权,但被奉为读书人楷模,地位崇高。
诸葛然和田直眉头也皱了起来。
而纪仁看着老者,却是笑了起来,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祢家的好大儿来啦,这是祢家大儿为父报仇了?果真孝顺啊!”
此言一出,满市皆惊。
田直瞪大了眼睛,你这都敢说?
我爹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子给你吧。
人群中陆霓也张大了嘴巴,要死啊。
甚至就连一众儒生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都敢说?
而孔让面色更是铁青一片,看着纪仁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
“不过,祢家大儿既然来了,祢家小儿呢?杨家人在哪里啊?昔年,祢衡狂言,‘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如今时过境迁,千年时光过去,孔家后人还如此维护祢家后人,可谓父慈子孝,不知杨家后人今何在?”纪仁高声道。
孔让是孔子之后,但更准确一点,是孔融之后。
就像刘备是刘邦之后,但他会说中山晋王之后一样。
纪仁话音落下,人群之中,有几个年轻人面色当即铁青一片,却不敢作答。
进,就认了这句话。
退,杨家亦是儒家望族,这等可以涨名望的事情若是落后于人,则遭人耻笑
一时之间,几人竟是进退两难,心中暗暗恼怒纪仁还有祢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