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请。”白衣青年俊朗的脸庞上挂着和睦的笑容,举止彬彬有礼,向棋盘对面的佝偻老者伸手示意。
老者手里举着黑子,空洞只有一点光芒的眼眶看向黑白两色棋子纵横交错的棋盘,眼中光芒闪烁,飘泊不定。
棋盘上,黑白两色密密麻麻,一眼看去眼花缭乱,数量上面白子占据多数,旁观大局占据上风,黑子在其攻势下身陷重重险境,仍留有反击之力,可长磨之下败局已定。
“阁下莫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老者微微一叹,沙哑如黄沙磨石一样的声音从口中说出。
两人身处于一个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世界,头顶的一片如白纸般的苍苍白天,脚下是如同墨水般漆黑深邃的黑海,看着隔绝红尘百态,剔除万种色彩,只留下最纯粹的黑白。
如果站在两界之间看去的话这两界就像是放大版的黑白棋子隔着一段遥远,可又近在咫尺的距离对峙。
白衣青年嘴角忽然一笑,与老者的空洞眼眶对视“你们霸占的这片天地数万年了,也该退场歇下了”
老者听完他的两段话,沉默下来,手里仍然举着黑子,他坐下的那一片黑海如同水滴落水,表面泛起水波粼粼。
这句话不是青年第一次对他说,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思考这个问题,百灵山历经七万三千四百六十年从诞生到强盛、衰落直至毁灭共经历了两次,名字也改了两次。
他身为百灵山的太上大长老,付出过,得到过,见证过这座山的一切,包括衰败,以及毁灭,看过太多的历史,虽然诚心希望能够让其同归有通天祖师时的繁华强盛,可自己道伤深根,大限已至,明日过后就该撒手人世。
“即便老夫已经是将诸学万法归一的玄祭,也终究不敌这世间啊!”回忆起过往今昔,饶是这名位高权重,历尽沧桑的这位太上大长老也心中空荡,眼中透露出落寞之色。
人生总会有许多目标、理想,人还活着的时候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各种不理想情况,而推迟延长,直至到了无法再追逐,或半死入棺的时候,才会想起后悔,反思。
无边星空中,此时正有一场激战在那里进行。
一道体型庞大,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紫气的白影在刀光剑影交错下连连倒退,不甘示弱背后九条尾巴如水里海草一般飘荡,无数狐头黑焰从其身上分裂而出,袭向对面的众人。
为首的一名年轻人见此情形冷笑一声,他一袭血染黄袍,相貌普通,只有单臂,一口蓝光璀璨的大钟将他笼罩在抵挡黑火。
老者手中黑子半举不定,几次想要放回碗中但都没有放进去,还在纠结。
烛柳脸上带着笑容,虽然没有催促,但却在一直盘算着对方的打算。
就本心而言,他自然希望老者能够知难而退,放弃抵抗,那样的结果对他更有利一些,付出的代价也小,老者这般犹豫,明显是还有底牌存留。
不容易啊,烛柳内心苦笑,他已经筹谋了200多年,不管是哪一方面都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每一套方案换了又换,改了又改时至今日。
可对手毕竟是这片大洲的唯一霸主,万年大教,就算实力和底蕴已经是十大宗门之倒数,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就算是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拿下。
毁灭容易,可想要彻底推翻让其再无复苏可能,除了最基本的捏灭火种,最重要的还是根绝当地信仰。
老人当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意志刚从无尽的思考风暴中挣脱,深深呼出一口气,苍老如枯木般的脸庞露出一抹坚定之色,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一样,将手中的黑子郑重的下在了棋盘中央的天元上。
不等对方疑惑,黑子落局的那一瞬,一个画面浮现在二人的脑海中。
在一处被黄河淹没的大地上,九渊脚踏沙黄色的浑浊水面,身躯以及四肢脖子被从四面八方伸来的黑色锁链牢牢束缚,任由滚滚海涛拍打自身,此时双眼通红的盯着某一处,不断挣扎。
“这是,九曲黄河!”烛柳在看到此河之后,内心再也淡定不下来,因为他认出此阵正是与通天祖师同一个时代的妖皇太一所创,名曰九曲黄河。
此阵是太一晚年所创,集结了他毕生所学,尽管历史上出现记录很少,但每出现一次都是惊天动地,最傲人的战绩莫过于三战三退当时第一人三清圣主,因此留名万古。
“徐道友,你这是何意”烛柳抬头看向老者,看见九曲黄河出现在这里他虽然震惊但并不意外。
太一死前将此阵的阵法图留给了他伴侣的后人,之后的青原,而一百年前百灵山覆灭了那里获得了这阵法图也不足为奇。
对面的徐羽似乎笑了一下,手里把玩着黑棋,仰头望向苍茫白天口中说道“事之有为而不为,无为而有为,谷主,天也不见得时常站在你这边啊。”
烛柳冷哼一声,手里揉捏着白子“故弄玄虚,如今作为百灵山最强战力的你身困在我的杀招下己是笼中之鸟,就凭借你们那几条杂鱼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谷主所言不假”
徐羽点头,轻叹“我教重建以来便一直处于衰弱,过的是一日不如一日。”
“可也不至于衰落到只有十几个天桥和四个化道,若是如此早就被其他人所灭,根本轮不着你们。”
烛柳听到这句话立马抬头眼睛死死瞪着他“你们果然还留有后手,是那个早已死去不知多久了的通天祖师
还是说你觉得“九曲黄河”能够困住诛仙剑,稳下大局?”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
“恕在下无法告知,谷主不妨接着看,老夫相信你一定会“倍感惊喜””徐羽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语调故意拉长了几分,令人在意。
“好,本座就拭目以待,期待你们会以何种方式退场。”烛柳年轻的脸庞上冷淡无情,见什么打探不出来,自然也没有甩给老人什么好脸色看。
……
倘若人一出生就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活着,得失与否都是别人手策划,这样如同牵线木偶一样的活法到底有没有意义。
少年飘荡在一片虚空中,青色衣袍以及布料下的身躯残破不堪,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苍白呆愣的半边脸庞,
他身形单薄瘦弱在这一处无尽黑暗中就如同大海上的一片浮叶,只需小片风浪便可将其摧残。
“该死!”身处于白骨洞天中的苏雅心里暗骂一声,伸手想要将少年重新抓回身边。
“妖狐,比起那小家伙,我劝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顾云冷冰冰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话音未落一把青黑两色交错的剪刀朝她攻来。
“嘁”面对回归原主,威力超乎之前的蛟龙剪,饶是实力超群可力压群雄的她也不得不分神应对。
百灵山诸多长老团团包围住已经变回本体的苏雅,爆发猛烈攻势,一时间令漆黑无边的白骨星空也染上了诸多色彩。
顾云头顶纯阳钟,脚下金光纵横大地,好似一条条道路朝四面八方延伸,即便损失一遍也不失威风,与苏雅的对战中最为激烈。
而百灵山外却有了异动。
“昆仑教到!”
“千羽神楼前来叩山!”
“百灵山竟然混进的妖魔?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仙府?哈哈哈!!”
激斗间,昆仑,千羽,仙府三大古派的人马已经包围了百灵山上空,人海齐压令原本的万里晴空变得黑蒙蒙一片,灵兽的咆哮与战车破空声复杂交织。
“我的妈呀……”外山的巡逻弟子们看到这浩荡一幕吓得腿都软了。
“百灵仙友莫慌,我等是为那妖魔而来了,请打开结界。”洪亮的中年男声在法力加持下声音传遍千里,近距离的云层在片发声波下被击散开。
“这才是你的底气吗?”烛柳抬头,上方一片苍白,他们身处领域之中与外界隔离,但凭借神识还是能感受到外界变化。
对于这三大教统的出现他脸上虽惊怒交加,更多的是疑惑,盯着徐羽的双眼,想要在那双深古井深潭一样的眼睛中看出点什么。
“十大古派虽然一直都是针锋相对,相互平衡的关系,但我们的根都是一样,所以每当有一教派遇到生死存亡时,其他古教就会毫不吝啬地伸出援手,此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只有每个古教中的最高掌权者才会知道”
“所以呀,除非出现一股能够一举将我们一同歼灭的绝对力量,否则道友你的这个计划注定失败”徐羽平静的神采之中透着一丝轻松,轻描淡写的说道。
“好好好,我早该想到了,你们历尽二次毁灭,却还依旧还存在,甚至连重新建立的地方都是在旧址,背后意义不言而喻……”
烛柳手里紧紧捏着白子,连说了三个好字,脸色阴沉至极,脚下湖泊投射的倒影似乎也变得更加阴暗了起来。
明明万事都留好了后路,可偏偏还是棋差一着,十大古教竟然是互助互援的关系,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了他们隐藏的确实很好,就连绸缪百年,眼线遍布整个大陆的他也产生了错判。
“不过,你不会真的以为吃定我了吧?”烛柳冷笑道,手中白子落下,与其余五颗包围连线将老者的两颗黑子吃掉。
“道友怕不是……等等,这是!”徐羽摇头笑道,觉得面前这个晚辈大概是失心疯了。
可话没说完,在黑子消失的那一刻,一双如同古潭般看不透的深邃黑眸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擦了擦额头,发现自己流下冷汗。
一个称呼在他的脑海中出来“天外之魔”
“混蛋!你竟然沟通天外之魔,你这是在背叛世界!混蛋!!”徐羽冲着面前的青年大吼,原本的仙风道骨气质在此刻消失了没留下一丝,整个人宛如疯子一样。
烛柳神色平静哦了一声,满不在乎……
在长老的主动配合下,百灵山的结打开了一个口子,三大古教顺利进入,来到了白骨星空中。
而漂泊在星空中的宁岚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意境,抛却生死当下,生存及本能,搜索起了自己的存在。
意义……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宁岚”这一个名字吗。
宁岚回想起一路走来的经历,率先想到了幼年时的自己,那时他的父母对他虽然真挚无二,但这都是对待另一个人,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是不该存在的。
加入凌云阁虽然也是因为种种原因,但最后被收主要还是成绩优异,最后成为废物颠沛流离,金岚虽然承认有他原因,但宁岚怀疑另有其谋。
父母失踪,他在叶阳明的指引下来到了天安城。
在这里遇到了神秘的凯文,又在皇子压城的压力下,迫不得已穿越空间裂缝,来到九州之一万灵州。
历尽种种最后被妖谷之主烛柳带走,被威逼利诱来到百灵山。
回味着这段跌倒的时间,他发现其中存在着大问题,这一路走来太过安全,虽然几次都有生命危机,但最后都有大能“意外性的”出手这不得不让他怀疑。
总不可能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友好的善人吧?
若是在北玄还好了,但可是兵荒马乱的这里可是九州啊!人心险恶,可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和妖,除了久落有点小恶意外其他都感觉不错,说不奇怪那是假的。
而且这些人,最后都目的性的指引着自己往该个地方前进。
“我在失去记忆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值得如此多的人出手相救?”宁岚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觉得自己是以前应该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再不济也是相对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