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舟姐姐。”
祁双儿唤了一声,但阿菊舟没有反应,她坐在屋子中央的花木圆凳上,支着脑袋看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神思游离。
梅西子站在阿菊舟旁,远远地望着榻上躺着的青冥,问道:“青冥是突然晕过去的?”
祁双儿:“是。”
梅西子:“睡多久了?可曾醒过?”
祁双儿看到窗外天色渐渐明晰,熄了屋里的魔石灯,说道:“一整夜,不曾醒来。”
“唐九怎么样了?”梅西子又问。
祁双儿摇摇头,“他的情况我不清楚,自从昨晚施爷爷进了明秀斋,就一直没有出来。”
“这两人……”梅西子思忖着,总觉得青冥和唐九不止是眼睛所看到的形影不离,似乎还有些不甚明了的牵绊感。
“双儿,你回去照顾主公,告知主公这里的情况,这边我守着就好。”梅西子对祁双儿道。
祁双儿一听,心中会意,退出了房间。
梅西子见祁双儿走远了,便对阿菊舟道:“姑娘为何一直守着他?”
阿菊舟没有动静,还是痴痴地盯着茶水。
“菊舟姑娘?”
梅西子又叫了一声,但阿菊舟依然如故。
她是真的痴傻了吗?
颜魅曾私下里告诉梅西子,阿菊舟很可能在装傻。
但就梅西子的观察而言,阿菊舟若是真的在装傻,那演技未免太高超了。
要知道自从当年颜魅派人将阿菊舟从烟场火海中救回罗圣筵,这女子一直都是这副痴傻的模样。
阿菊舟住在罗圣筵后花园的红湘舫,白日里经常独自一人坐在湖心亭里发愣,无论见到什么人,都只会那一句问话。
如此这般年年复复游荡在红湘舫和湖心亭的两点一线,一晃就是二百多年。
梅西子也曾问过颜魅:为何要救这女子?还将其安顿在罗圣筵?她究竟是什么人?
颜魅却笑而不答。
颜魅不愿回答,梅西子自然也不敢多问,不过她心里明白,这女子必然非同常人。
今日梅西子来红湘舫是颜魅吩咐的。颜魅交代她看好阿菊舟,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状况及时禀报。
没想到她才刚进门,就看到了眼前这副场景——青冥躺在阿菊舟屋里的榻上昏睡。
这是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她是来晚了一步吗?
梅西子仔细观察着阿菊舟的动作和神情,想从中窥探出些隐藏的图谋来,但始终无果。
她不知道阿菊舟在看什么、想什么。
而就在这时,床榻上青冥身体动了动,醒了。
青冥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床帐,有些不自在地坐起身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远处屋里有两名女子在盯着他看,他撑着床褥坐起身来,看清了两人,是阿菊舟和梅西子。
梦中的景象还有些残存不散,青冥扶着额缓了缓,问道:“这是哪儿?”
梅西子看了一眼阿菊舟,阿菊舟见青冥醒了,面上浅露出了些笑容。
“这里是红湘舫,是菊舟姑娘的住处,你昨晚在湖心亭晕倒了,菊舟姑娘和双儿把你暂时带来了此处安歇。”梅西子道。
青冥闻言,想起了昨晚的突发状况。那时他是因为跟唐九产生了感应,身上疼得难以忍受才昏倒了。
想到此,他闭上了眼眸,开始凝神感应唐九的状况,好在一切正常,唐九的心神很稳,也不曾有其他痛楚和险情。
“红湘舫……还在罗圣筵吧?”青冥问。
梅西子点了点头。
青冥定神看向阿菊舟,回忆起梦中这女人冷酷强悍的打杀场面,不由地心头一凛。
不过梦中景象到底是过去发生的事了,此刻阿菊舟看起来温和而友好,还在对他笑。
他对比着眼前人和梦中人的样貌,发觉现在的阿菊舟憔悴了太多,二百年岁月沧桑,未曾对这个女子手下留情。
青冥很想弄明白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菊舟为何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为何住在罗圣筵?
他很想亲自问问阿菊舟,然而阿菊舟痴傻的模样让他有些望而却步。
“很抱歉,我当时身体不适……”
青冥话说了一半,停顿住了,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为何会梦到当年烟场发生的事?
是谁在主导他的梦境?
是阿菊舟吗?
可这女子明明痴傻了,而且没了魔体,她如何施法?如何将这一段记忆植入他的梦境?
……难道她在装傻?!
“怎么了?”梅西子敏锐地察觉到了青冥的反应。
青冥视线流畅地从阿菊舟转向了梅西子,问道:“唐九怎么样了?”
“不清楚,施云盛还没有出明秀斋。”
青冥听完便要下床,“我去看看。”
“等等。”梅西子拦住了青冥,正色道:“公子认得菊舟姑娘吗?”
青冥迟疑了一下,道:“方才在亭中是初次见面,怎么了?”
梅西子左右打量着二人,说道:“菊舟姑娘从未带陌生人进过红湘舫,你是第一个。”
青冥面露惊讶,腼腆地笑了笑,“是嘛,那真是荣幸之至。”
他又朝阿菊舟欠身行了礼,道:“多谢菊舟姑娘照顾,给您添麻烦了。”
阿菊舟痴笑着不语,也没有动作。
“西子姑娘还有事吗?”青冥问梅西子。
梅西子眼里难掩困惑,却也探不出端倪,只好作罢,放青冥出了红湘舫。
……
从红湘舫到明秀斋按理说只有一盏茶的路程,但青冥走了很久。他脑海中一直在回放着方才的梦,他在尝试探究阿菊舟的意图。
很明显,只可能是阿菊舟暗中主导了他的梦境,像是要告诉他当年在烟场发生的事。
此外,青冥觉得阿菊舟口中执着询问的那位百岁男孩很可能是唐九。
因为阿菊舟当年在烟场再三问唐九是谁教他的魔阵法,很明显是对唐九的身份存疑,甚至要救他出烟场。
想必在阿菊舟心里,唐九的身份以及魔阵法是其未能了却的疑惑,因此才格外执着于心,而唐九那时候也恰巧百岁多一点。
但问题又来了:如果阿菊舟一直以来真的在装傻,那她口中执着询问的百岁男孩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什么目的?
单纯为了配合演戏?还是说另有考虑?
青冥完全想不明白。
青冥的疑问不止于阿菊舟,还有些梦境的疑点也没能想明白。
首先,梦境并非全部都是阿菊舟的记忆。
在梦中,他先是跟着阿涂金回忆了一段,后来又跟着阿菊舟回忆了后半段,甚至还有些视角并非记忆。
中间多亏了他不顾外力阻拦飞到三楼梦洄境多看了一眼,否则他不会被转接给阿菊舟,进而看到后面所发生的一切。
想到此,他不禁又萌生一个猜想——
假如最初阿涂金和阿菊舟分道扬镳的时候,他选择跟随阿菊舟,那他又能看到些什么呢?
………
其次,唐九为何要血洗烟场?仅仅是为了逃走吗?
如果他只是为了逃走,为何非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唐九那时的心魔明明没有发作,他不该是失控的状态。
想到这儿,青冥不禁又想起了去年唐九在烟场跟沈飏之间发生的意外。那时唐九心魔也未曾发作……
青冥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突然发现相似点还不少:比如,两次事件发生时,烟场都是多境魔人相聚其间,且都在事发之后被颜魅收回南境;再者,两次事件唐九都是首当其冲。
正如颜魅先前所言——近二百年来,烟场的两次风波都因唐九而起。
且不去探究唐九究竟是如何被卷入其中的,单看这两次相似的事件,青冥觉得这一切倒像是被人策划在案的局。
思想间,青冥已经来到了明秀斋门前,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抬手推门,门刚好被人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