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听说了。既是魔族暗刺寻衅滋事,莫非是魔君指使?”龚兰溪道。
他摩挲着下巴思索,又忍不住狐疑:“不过魔域全境统一也才三个月,君权人心都未稳固,他们怎么敢突然进犯幽冥?”
说起魔域,付闻难免会去琢磨星朗之前跟他交代的事。
星朗怎么会跟魔君有来往呢?
且星朗在魔域打听到了他在幽冥的消息,前脚刚在幽冥找到他,后脚魔族的双生暗刺就撕裂幽冥隔障闯进来了。
这一前一后紧密衔接,很难不让人起疑。
付闻道:“我也觉得事有蹊跷。此外,魔域全范围封岛锁境,至今尚未撤除禁令。魔域内部的状况我们所知甚少,双生暗刺究竟是受谁指使?目的何在?这一切都不能下定论。”
龚兰溪沉吟片刻,说道:“我还听说,双生暗刺是撕裂鬼门关的隔障闯进来的?可这不应该啊,他们怎么会有这个本事?”
这个话题跟付闻脱不了关系,因为幽冥隔障由他的灵力维系,甚至可以说,整个幽冥地域都由他坐镇。幽冥隔障出现薄弱点,又恰好被林姮和林渊抓了个正着,这怎么看都是他的疏漏。
龚兰溪见付闻沉思不语,也没有急着逼问责备,而是语气平和道:“看来我得再去一趟天境,与帝君商议对策。溟河水被魔毒污染,轮回之道必受崩坏之威,这件事不能这样拖下去。”
“等等。”付闻不再盯着茶盏,而是抬头转向了龚兰溪,“林姮和林渊或许有解毒的办法,我去跟他们周旋,但这件事先不要告知天境。”
龚兰溪微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后,严肃道:“付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付闻从椅子上起身,“没有。”
龚兰溪不再跟他绕弯子,直言问道:“你为何把冷玉单独关在暮宫?”
付闻心下一滞,握紧了双拳。
龚兰溪口中的“冷玉”,其实就是附身星朗的恶鬼。
这件事还真是避不开。
……
话说付闻跟龚兰溪对峙了半天,终于勉强说服其一同隐瞒幽冥之患,暂时不将此事告知天境。
至于星朗的事,他不得不含糊其辞,有所保留,因此这事情太复杂了,若是透露星朗的存在,那么龚兰溪一定会追问下去。
更麻烦的是,他跟星朗的事情恐怕三天三夜都讲不清楚来龙去脉,而他们的时间容不得此等闲谈挥霍。
*
付闻刚出阎重殿的门,就看到一个瘦干棍儿模样的身影朝他跑来,这人火急火燎,脚下生风,看样子应该是等急了。
“是无通神君啊。”付闻迎上前去。
无通神君,也就是无常间的庄家主,那位被帝君贬下幽冥的神官,名唤赵金文。
赵金文撇着山羊胡,满脸堆笑道:“大人您可算是出来了,您的面具落在无常间了,这不,咱给您送过来了。”
付闻看向赵金文伸过来的手,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捧着个锦缎饰面的箱子,箱子一开盖,银白面具赫然呈现在他眼前,那正是他每每出入无常间都要用以遮面的面具。
“多谢神君,劳烦您亲自送过来。”他接过面具,遂转回身,目不斜视朝前走去,“哦对了,神君只是来送面具的吗?我突然想起来,那赌赢的配饰还没跟神君解释清楚呢。”
赵金文被摸透了心思,噎了须臾,含糊道:“啊,您说那混小子押全骰的押注啊……诶呦,您不说我都快忘了。”
付闻嘴角含笑道:“神君啊,不是我多想,那小子身份不明,这件配饰的来历也不清不楚,他明知这博戏有人暗中操控,还非要跟我赌全骰,甚至赌输了还屁颠屁颠地跑来我跟前奉上押注之物。我寻思着,这人形迹可疑,没准有诈,所以这配饰咱还是不要了。不过神君放心,回头我一定给你补上这笔帐。”
赵金文一听,慌忙摇头摆手,义正言辞道:“不不不,补不得,补不得,大人您跟我客气啥!那小子的配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可是担心大人的安危呢,哪里还管他什么狗屁押注。不过……唉,后来无常间的神仆小厮叫那擅闯幽冥的女魔头杀死了五个,无常间里溅的血哪都是,这畜牲真是穷凶极恶,胆大包天!”
付闻微敛笑容,口中却继续逗趣道:“除了滥杀无辜,她可有顺走无常间的金银财物?”
赵金文一听,气得差点原地蹦起来,那对山羊胡更是翘得飞上了天。
“有呢!这女魔头不仅杀了我的人,还顺走了我那套纯金打造的宣和牌,真是气煞我也!不过这钱财之物无关紧要,问题是,我那五个小神仆就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呜呜……”
赵金文边说边抹眼泪,付闻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悲惨销魂。
他拍了拍赵金文的肩膀,安慰道:“神君节哀,这事怪我。”
“不不,这怎么能怪您呢!那魔人罪恶滔天!而大人您可是救了整个溟城呢!”赵金文阿谀道。
“……”付闻听着不太舒坦,也不好说什么。
若非他大意失荆州,叫魔人有机可乘,他这会儿恐怕还在无常间帮着赵金文控骰摸金呢。
赵金文哭丧着脸,继续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五个小神仆可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做事呢,从天境跟来幽冥,从生财坊干到无常间,上个月的工钱我都还没给他们呢,结果就这么被那女魔头抹了脖子!真是岂有此理!今儿个无论如何我得找那女魔头讨个说法!”
付闻可算是知道赵金文此行还有何目的了,他转过身看向赵金文,问道:“神君是想见那魔女?”
赵金文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睛,“那可不,我必须找她谈谈这笔人命债!她随便动动刀子就杀了我无常间的人,可对我无常间来说,那得是多大一笔损失啊!我还得重新雇小厮,还得从头带,这样一来,又得赔进去多少成本呢!”
付闻一听,心道他跟赵金文果然是同道中人。
“大人啊,我听说那女魔头是被关在沧寒苑是吗?要不,您给通融通融?”赵金文泪眼婆娑地看着付闻。
“她和她弟弟都被关在沧寒苑。”付闻瞧着赵金文的可怜状,琢磨着说道:“神君若是想见林姮,我可以通融,另外,想请神君帮我个忙。”
“帮忙?那当然没问题!”赵金文拿袖子蹭了把眼泪,“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咱一定全力以赴!”
付闻笑得一脸温和,“那就多谢神君了。”
......
送走赵金文后,付闻这才回了自己的暮宫寝殿,他虽感到身心俱疲,很想倒床上睡一觉,但幽冥现在危机四伏,他实在是不敢歇息。
他连破损脏污的衣裳也没有来得及换,直接去了偏殿,刚一推开门,他就看到了靠在柱子上的星朗,或者说,恶鬼冷玉。
付闻之前将人用锁链捆绑在了柱子上,从脖子到脚踝缠了几十圈,这么做是防止他逃跑。
不过这会儿,他看到被缠得只剩脑袋的年轻人神情萎蔫、双目紧闭,竟然有些心疼了。
他走上前,解开了一些锁链,“哗哗啦啦”的锁链碰撞声很快就将昏沉熟睡的人吵醒了。
这人一睁开眼,是红瞳。
付闻一看到红瞳,脸色立马黯淡下来,转身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怎么醒来的是冷玉呢?星朗那臭小子呢?不会还在做梦吧?
“付闻,你等等,我问你个问题。”身后冷玉叫他道。
付闻还真就停下了脚步,他听到冷玉用一种异于先前的平淡语气道:
“我想不明白,你为何对星朗这么好?而对我,你却如此残忍苛刻?”
付闻背对着他,没有回答,但藏在广袖里的拳头却握得嘎嘣响。
他还真有脸问出这样的问题。
小鬼真是欠揍!
冷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盯着他的后背,等他回答。但等了半天,连半个字都没有等到。
冷玉的情绪骤然低垂,意志力也受到了影响,结果就这样被苏醒的星朗本魂强行挤到了意识边缘。
夺回意识的星朗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背对他站立的付闻。
他又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景象,焦急地朝付闻喊了一句“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