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
凉风吹动着白绫呼呼作响,挂起的朱升遗像此刻也在晃动,像是在表达着什么意思。
朱夫人瘫坐在地上,将腰间的束带系好,盘起的长发也随之散开,面容泛着红润的光泽,但眼神却有些恍惚。
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怎么能.如此不知羞耻。
抬起头,当她看到朱升遗像的时候,更是连忙移开,根本无颜面对,可不知怎的,她心底里却对江彻生不起怒意。
总之,就是各种复杂的情绪不断的在脑海中交织闪动。
放在几日前,她是绝对不会想到一向端庄的自己,居然能够如此下贱,可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晚了,每次事后都悔恨不已。
可等到那贼子一开口,自己似乎立刻就没有了抵抗的想法。
难不成自己被下了蛊虫?
正在朱夫人胡思乱想之际,灵堂外,朱晴晴也穿着孝衣走了进来,朱升的死,磨平了她身上的娇蛮,走进去后,她搀扶起朱夫人,柔声道:
“娘,天太冷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我来守灵。”
“不用,我在这儿就好。”
朱夫人摇摇头,刚想站起来,却身子一软,如果不是朱晴晴一直搀着她,可能直接便会摔在地上。
“别逞强了娘,你跪的太久,身子都撑不住了,若是爹在下面知道,一定也会责怪我不懂事的。”朱晴晴眼眸泛起一抹水汽,有些心疼母亲。
但朱夫人却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朱升的遗像。
如果他真的在天有灵的话,恐怕会愤怒之下杀了自己吧?
毕竟,她身子软的确是跪的太久,可却不是守灵,而是
“晴儿,你还小,还是先回去吧。”朱夫人有些羞愧,却不能说出口,只能劝女儿回去,自己在这里守一夜。
如此才能消解掉心里的一丝罪孽感。
朱晴晴继续推脱,她毕竟不是孩童,如今也该成长了,可还没等她开口,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怪味儿。
鼻尖轻嗅,狐疑道:
“娘,这里什么怪味儿,有闻到吗?”
“没没有,可能是天冷了,从外面吹进来的吧。”朱夫人低着头,不敢去看身边的女儿,眼神飘忽,带着些焦急。
生怕朱晴晴发现些什么东西,那样的话,她真的会羞愤欲死的。
朱晴晴‘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再问,相信了母亲的话,见母亲执意不愿离开,她也随之轻叹一声,缓缓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
“女儿以前太不懂事了,临了也没给爹一个好印象,在下面爹他应该还会担忧我的吧?”
“以后懂事就好了,你爹没了,还有娘,还有你哥,咱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朱夫人面露欣慰之色。
以前她也觉得朱晴晴太不懂事,怪自己早年间太宠溺方才导致,如今见到女儿成长起来,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想我哥了。”
朱晴晴望着前方,喃喃自语。
她兄长年幼时,便表露出了不俗的修行资质,于十二岁那年,便被朱升花费了不小的代价,送进泰安府顶尖宗门镇海宫修行。
这些年很少回来,可对方却也很宠着她,每次都给她带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年幼时,她最期待的就是兄长回家探亲。
“我也想旭儿了,现在你爹没了,他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朱夫人叹息一声。
“娘,爹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朱晴晴忽然问道。
“咱们母女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做什么?”
“江统领不是说要替爹报仇的吗?”
“你看赵明成就能看出,此事的阻力很大,我只怕用不了多久,阳谷县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可能就会对咱们动手。”
“啊那怎么办?”
朱晴晴脸色微变,有些担忧。
“要不咱们离开阳谷县,回老家?”
“以前在朱家堡,是仰仗着你爹的名号,周围的山贼匪类,都绕着咱们家走,可现在不一样了,回去之后,必遭劫掠,还不如留在县城安心。”
朱夫人摇摇头,她早就想过各种可能,却找不到一条出路。
“可娘你也说了,留在县里,那些官员.”
“娘准备为咱们家找个靠山。”
朱夫人眼神转动。
“谁?”
“江彻!”
朱晴晴眼神有些茫然,几个月前还被自己看不起,甚至出言讥讽的渔民,现在都已经能当朱家的靠山了吗?
似乎,确实是的,从今天江彻面对赵明成时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如果早知道如此,她怎么会出言讥讽。
她心里的悔恨又多了不少。
“江统领会白白帮咱们吗?”
片刻后,朱晴晴看向母亲。
“娘准备舍弃一些浮财,想来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他还是会照拂一下的,咱们不求富贵,只求没有人来招惹就好。”
“娘,你觉得我嫁给江彻怎么样?”
忽的,朱晴晴语出惊人。
“什么?!”
朱夫人听到这句话,当即脸色大变,接着沉声道:
“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娘你看看啊,要是我嫁给了江彻,他不就能算是一家人了吗?咱们也更能有依靠,我觉得他也应该不会拒绝。
爹积攒了几十年的财物,要是能落到他手里,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朱晴晴有些不解母亲的态度。
“你之前所作所为,早让江彻不喜,他恐怕不会答应娶你,难不成你还想做小?这还有何颜面去见你爹?。
而且,江彻此人行事张狂,无所顾忌,如今得势,日后却不一定,娘不希望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安一生,无病无灾。”
朱夫人脑筋急转,连忙说出了理由。
如果放在之前,她必然全力促成,可前几次的事情,还有方才江彻所说的那些话,让她根本不可能接受女儿嫁给江彻。
不然的话,岂不是成了木女共侍一夫?
这绝对不行。
这是她的底线!
“我”
朱晴晴语塞,一时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朱家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有娘在,舍出一些财物,娘有把握能让江彻庇护咱们朱家的。”朱夫人连忙道。
“什么把握?”
朱晴晴有些不解。
娘难不成还有什么手段不成?
“这你就别问了。”
朱夫人摇摇头,自是不可能将具体经过描述给江彻,他们双方毕竟已经有了不浅的‘交情’,江彻也在关键时刻答应了她的请求。
西城武营外,江彻行走间忽然扶了一下墙面,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色是刮骨刀,这句话果然不假。
饶是他气血雄浑,体魄强健,也只是勉强从朱夫人的虎口之中逃生。
灵堂加成、孝衣加成、朱升遗像加成.
这些因素加起来,让江彻也不自觉的生出了一抹异样的激动,当场便在短时间内梅开四度,也正因如此,才让他此刻有些微微的‘虚弱’。
不过这些是值得的,具体的细节自然是省略一万字,总之结果很好。
朱夫人求他庇佑,他张口便是五万两银子,后一点点削减,最终,朱夫人答应拿出两万两白银交给江彻,算作是朱家的保护费。
这一下子,可谓是将朱升多年的积累彻底掏空。
毕竟,之前剿灭漕帮,朱升也只不过是分到了万两白银左右,其余的,都是他当校尉多年,破家灭门所积攒的财富。
也将让江彻过一个肥年。
天涯盟刚刚起步,正是需要大量的银钱。
而江彻也准备打造一支精锐兵马随自己所用。
他专门的了解过如今大周的局势,看似明面上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可实际上仔细了解就能知道,边关告急。
天下动乱频频,仅仅是三年内,仅仅在越州之内,就发生了不下十次的叛乱,或是邪教作乱,或是民夫造反,或是越州之南的十万大山内不平静。
敏锐的他,从里面隐隐窥视出了一抹乱世将至的前兆。
当然,即便是抛去这些都不算,江彻也需要一支兵马听从自己的号令。
武者修行,伟力归于自身不假。
但至少在低境界时堆起人数也是有用的,不然齐桓也不会花费重金打造一营人马。
是以,归根结底,江彻是需要一支兵马的,也需要大量的钱财来供应,再者.他可是答应了齐桓,要送给他几万两银子。
若是食言,那后果可就太麻烦了。
赵明成惹不起齐都尉,江彻目前同样也惹不起。
卧虎山。
此刻,梁先生也已经得到了来自赵明成和杨宪的书信,当即便是心中一震,连忙找上了少寨主武项平商议此事。
三寨主霍啸山,二寨主于啸风均已陨落,大寨主至今未归,整个卧虎山上群龙无首,只能推举其暂时主事。
毕竟不管怎么说,武项平都是武啸林的嫡长子,名声资质都算不错,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卧虎山的主事者。
武项平年十九,颌下已经蓄起了短须,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当他逐字逐句的看完两封信件上的内容,也为之一震。
万万不曾想到卧虎山竟然如此厉害,连阳谷县的县令和县丞都是他们的人。
怪不得十几年间,卧虎山都安然无恙,原来是因为如此。
“项平,江彻带兵来袭,可寨主尚未归来,不好抵挡啊,那江彻的实力已经达到通脉,内息外放,如今山寨已无通脉强者可以抵挡了。”
梁良见武项平不以为意,连忙提醒道。
“爹的下落还是没有踪迹吗?”
武项平蹙眉问道。
“我也派人将周围都查了一遍,始终没有寨主的消息。”梁良一脸沉重。
刚开始听到朱升已死的消息,他同样高兴不已,可当回到山寨后才清楚,原来寨主同样是至今未归,下落不明。
当时他的心里便有了不妙的预感。
毕竟之前二寨主于啸风似乎也是如此。
他虽然不愿承认,可心底还是隐隐有一个怀疑。
那便是寨主可能也出事了。
可这个猜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防止山寨大乱,即便是面对武项平他也同样不敢说,毕竟,对方还是太年轻,撑不起这样的重担。
不是谁都能像江彻一样,不到二十岁就能智计百出,手段不凡。
“那怎么吧?据险而守?”
武项平沉声问道。
“若是没有通脉武者的话,据险而守自是没有问题,可通脉武者足以踏水而行,一个借力便能跃起数丈,根本无用。
一旦对方杀进山寨,更是无人能敌。”
梁良接着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弃山寨逃命吧?”
武项平反问道,脸上也出现了一些焦急之色。
没有通脉境的武者坐镇,确实缺少底气。
“我目前有两策,或可化险为夷。”
梁良沉默许久后,忽然道。
“梁叔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其一是寨主前几年偶然间弄到的一架神臂弓,此弓乃是大杀器,每一箭都有万斤巨力,先天之下只要被射中,不死也要重伤。
唯一的缺陷是太过笨重,若有防备之下,很难射中,而且这种军中杀器,一旦暴露,很可能会引起官府通缉。
有机会,可却不稳妥。”
这些都是卧虎山的秘密,没几个人知晓,但此刻他必须要说出来。
“梁叔的第二策是什么?”
武项平接着问道。
“第二策便是请强者助阵,对付江彻。”
“二叔三叔皆已陨落,父亲下落不明,我卧虎山内哪还有强者能够匹敌通脉?莫非,山寨还有其他分寨,或是隐藏的高手?”
武项平眉头紧蹙,好奇的开口问道。
梁良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
“并非山寨强者,而是青天教的人。”
“青天教!”
武项平‘腾’的一声站起身来,面露惊骇。
对于青天教他可丝毫不陌生,听人说起过,乃是曾经鼓动过三州叛乱的邪教,被朝廷深恶痛绝,每每听到此教消息,便会立即打击。
卧虎山一个小小的山匪寨子,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即便是能撑过去江彻的围剿,可若是消息传出去,官府必定不会再继续放任。
这是解药也是毒药。
“项平,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你,数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