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身此处见血肉残骨随处散落便抬足重踩大地，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自麻子足底发散。
    嗡嗡几声，地面上的血迹血肉残骨通通被翻起的土浪埋没不显，事罢才飞身离去。
    正应了那句枯木昏鸦散又堆，残碑断香荒土坟。
    小书生越往里走，越见白骨露野，碑石残破，乱坟零落，不时还有几团绿幽幽的鬼火从白骨中窜来窜去。
    瘆人极了。
    麻子见此都有些后悔深夜孤身来此满足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了。
    飞身踩在一处斑驳墓碑上，四望周边。
    侧耳细听深处还有类似女人嬉笑的吵闹声，正是那野狐的叫唤声。
    离麻子所在有百丈之远的一处荒土堆上，一道黑影立身仰头在吞吐月华，若是有人目力犀利的话能看到黑影的青黑皮肤和浑身淡黄色的透明尸毛。
    黑影正是铜尸，还是位百年气候的铜甲尸，一身经尸煞凝炼的透明尸毛意味着这具铜甲尸乃是自行修炼，非邪修的炼尸。
    自行修炼的毛僵甚是机警，待麻子还未接近此处时，就被它预感到外界干扰渐近停下吞月提前跑路。
    待他来到此荒土堆时，那黑影早藏到远处的坟穴里了。麻子来此查探也只是觉察到此处的月光稍微亮些，还以为是某种有灵慧的活物或是草木在此处吸引月华呢。
    但麻子还是在土堆上闻到一股浓烈呛鼻的尸臭味儿，那毛僵虽藏得极深，身上那股醇正腥臭其味道比臭鱼烂虾还要呛，真想藏形匿迹不可能。
    实在忍受不了，小书生几下兔起鹘落，速速离开了此处。正主跑了，明亮的月光逐渐恢复正常，再待在此处干啥？
    细品味道嘛？
    再者，小书生可不想特意去追散发积年尸臭的毛僵，谁知道它是一头还是一伙儿？
    一路走来，麻子也算明白了。
    这片占地极广的乱葬岗为嘛没有被专司斩妖除魔的黑冰台总司或是京城的衙门京兆府“清理”，如此规模的“垃圾场”已有了自己完整的“生态圈”。
    麻子暗自腹诽，如此凶地出产的各类药草或是灵材甚至那些自行尸变后的行尸毛僵都是京城内诸位高人刻意“养”的。
    活跃在京城的修行人何止千人？
    只要新鲜的死尸源源不断地送来，乱葬岗里的诸多凶物邪物就不会“出来”为祸人间。
    几十万户的平京城每天都有死人，有横死的，病故的，仇杀的等等。
    偌大个京城也需要这么一个大垃圾场来“消化垃圾”，不然那无定河终究会被填满的。
    小书生飞身落在一处乱石滩时被几只赤眼利牙的凶犬发现并狂吠追逐，这几头吃肉啃骨的野狗生活在这里算是达到了狗生巅峰。
    想吃“新鲜”血肉就跑到乱葬岗外围同那耗子抢食，想啃骨头就回到狗窝附近找骨头磨牙。
    因常年食血肉又经尸煞阴气侵蚀，曾是普通野狗的它们蜕变成赤眼凶犬，同那赤眼鼠一样，眼珠子血红血红的，浑身皮毛残缺，遍体生烂疮。
    甚至某些赤眼犬不慎被行尸挠伤后侥幸不死变成一种半尸半血肉的尸犬，长相奇丑，浑身毛发掉光，又生有层层质地厚实的皮癣，俨然一只满身披皮甲的“斗犬”。
    此类尸犬乃是乱葬岗外围一霸，往往是一群赤眼狗的首领，嗜血成性。
    附近义庄里的小守夜人狗子的第一具练手的炼尸便是一头赤眼犬，还是在他师父赖二疤的出手下“降伏”的。
    麻子本是农家子，还怕狗追？
    “逃跑”期间左手虚空摄来几根不明人士的腿骨在身后晃一晃，再往别处一抛，那三条赤眼犬吐着舌头流着哈喇麻溜溜地去追骨头了。
    嘿嘿，吃死尸又如何？啃白骨又如何？
    狗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骗到狗后，麻子换个方向轻点几下墓碑石飞去。
    终究还是他见识少，不知方才那头吞吐月华的毛僵是头青黑的铜甲尸，倘若有上等的镇尸符在手，将之镇压后搞到自己的“杂货铺”里，少说能卖个五百两银子。
    他对自己开杂货铺只有个初步的想法，具体咋搞一时还没啥清晰的思路。
    光顾着躲避恶臭了，哪里顾得上这些？
    。。。
    一处细竹丛间传来琅琅读书声。
    经阴邪尸煞熏陶后的黄竹在这乱葬岗可是罕见的很，平京地处大魏北方，气候比麻子老家要寒冷些。
    黄竹可是喜温草植。
    在这里野外能活？
    这鬼地方会有人在此读书？
    额，朗诵诗词？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好诗啊，好诗，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当浮一大白啊。”
    一道成熟且好听的男嗓音再次从阴竹丛里传来。
    麻子闻声凑近想察个究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夜深人静，江某对月读书，兄台踏月夜游，有缘相会在此，实属难得，何不下来一叙？”
    “哈哈，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麻子朗声笑道，身若落叶，从远处的一颗老树上轻飘飘落下。
    “在下江温舟。”本是坐姿的他起身礼道。
    浑身气息凝炼，半点鬼气未泄，犹若活人的他一身灰白文袍加身，手持一卷诗集。
    “在下张牧之，幸见前辈。”麻子落地后双手合拢屈身回礼。
    “哦？好名字。请坐。”
    一鬼一人相距丈远，相向而坐。
    这是麻子第二次遇到能压制鬼性的鬼物，那位熟读百卷书的痋宁至今还在绿城书院的藏书阁“快活”呢。
    眼下又遇到了一位类似的，额，鬼书生？
    “张小兄弟深夜来这阴煞凶地可是有事要做？”脸庞白皙唯有下巴留有几寸黑须的鬼书生江温舟好奇问道。
    “闲来无事，曾闻附近有野狗伤人，故而深夜来探查一番，打扰前辈夜读雅兴还请恕罪。”
    麻子总不能说他对此地好奇吧？
    “哦？野狗伤人？嗯，想来是冬日寒冷，那吃惯尸肉的野狗想尝口温热新鲜的血肉了。”
    果然是鬼书生，将野狗伤人说得这般再正常不过。
    近日确实有乱葬岗出来的赤眼狗袭击周边村民的事件，麻子得知后也存着查探一番的心思。
    两位都是读书人，虽是人鬼殊途，但却在这尸骨遍野的乱葬岗谈起赤眼狗伤人的来龙去脉来。
    鬼书生江温舟是居住在乱葬岗的“本地鬼”，百年前他突发疾病被家人埋葬在此地，那时正值他科举备考前，无奈突发疾病命落黄泉，二十年寒窗苦读化作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