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和灵一在山崖上坐着，沉默良久。湖面上星光璀璨的美景，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朦胧了起来。
    “喂~阿力，你真的不喝一点？”
    灵一眉头微挑，拿着半瓶酒在阿力的脸上蹭了蹭，语气不经意间拉长了许多。
    阿力略感不安地看着对方，说道：“我不喜欢喝酒......”
    “你不喝......哼......”她冷哼一声，闭上一只眼，略显俏皮地看着对方，说道：“你肯定以为酒很难喝吧？但其实，我也知道它不好喝，酒的味道跟美味搭不上关系，肯定没有蜂蜜汁或者苹果汁来的香甜润口，但是喝酒本身就不是为了解渴，它讲究的是一个气氛，一个情调。”
    “情调你懂吗，阿力？”她紧紧盯着阿力的侧脸，未等对方答话，她又接着说道：“就比如你去拜访其他王国的王子，你不能空着手过去，总得带点聊表心意的伴手礼。这伴手礼不需要很贵，也不需要很特别，只是为了让你跟其他王国的王子聊起来，简单地说，伴手礼就是一个话匣子。”
    “喝酒也是一样，它可不只是喝酒，它里面所蕴含的东西，那可大了去了~”灵一盘坐在圆木上面，身体微微摇晃，像是一个不倒翁，模样十分可爱。
    阿力扭头看向灵一，见其面色有些潮红，说话也不清不楚，不由得担心说道：“灵一，你喝太多了吧。”
    “那你帮我喝一点？”灵一眉头一挑，把手里的酒瓶递到阿力眼前。
    “我......”阿力看着眼前湿润的瓶口，面露难色，这要是喝了对方手中的酒，岂不就是等于间接接吻了？这如何使得。
    “哼，这么好的酒都不喝，你真是不识货~”见阿力迟迟不拿酒瓶，她眯起双眼，又把酒收了回去。随后，她转身靠在阿力的肩膀上，继续仰头大喝起来。
    听着耳边传来咕哝咕哝的吞咽声，阿力担心对方喝的太多，事后耍起酒疯不好收场，于是他便转移话题问道：
    “灵一，你今年几岁了？”
    “你问这干嘛？”
    “你能喝酒吗？”
    灵一很快听出了对方的意思，扑哧一笑，说道：“呵呵，你这是什么问题，我的年纪肯定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再怎么说，我也算当过几年的女皇陛下、经历过魔族入侵战争、铲除过神学会、然后又在城外漂泊了两年的时间，你会觉得我的年龄很小吗？”
    她一边数着手指，一边阐述着自己过去所经历过的重大事情，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那你到底多少岁？”阿力问道。
    灵一听后，刚想说出自己的年纪，随后又突然闭上了嘴。她眼光一转，眯眼看着阿力，并把手中的半瓶蜜酒放到阿力的面前，说道：
    “这样吧，你要是能把我剩下的酒全都喝完，我就告诉你我几岁，怎么样？”
    “呃......”阿力顿时僵住，久久不语。
    “怎么，你不会没喝过酒吧？”
    “这酒......喝不死人吧？”
    “噗......怎么可能。我喝了一丁点事儿都没有，而且还精神得很呢！”她嘲弄一般地笑道，“而且，你不是不死之身嘛，难道连这种事情都害怕？这可不像你呀。”
    阿力听后，暗自咽了口唾沫，心一横，突然接过灵一手中的酒瓶，猛地往自己的嘴里灌。
    紧接着，一股极为甜腻的味道进入阿力的脑海，伴随着刺痛一般的灼热感，仿佛一艘巨大的帆船在波涛汹涌的海洋里危险地航行，而掌舵的船长又是一个喜欢刺激的疯子，面对眼前遮天蔽日的巨浪，他却依然放声大笑迎接自己的宿命，仿佛这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意义。
    待到巨浪冲散一切，阿力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中的酒被灵一抢了过去，自己才喝了一小口。
    “怎么样？好喝吗？”灵一凑近他的脸旁，好奇问道。
    “还行吧......有点辣。”阿力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瓶酒的味道确实不一般，喝一口就会让自己产生幻觉。
    “还行？只是还行？我都觉得这瓶酒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在你眼里只是还行？”灵一惊讶地眨了眨眼，把酒再次递给对方，说道：“肯定是你喝的太少，没尝出味道，再喝点儿~”
    “不用了，我喝不来。”
    “你不想知道我几岁了吗？”
    “有点想，但我肯定没你的酒量那么大，所以还是算了。”阿力转头看向她，突然伸手将对方手中的半瓶酒夺了过来，认真说道：“而且你也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灵一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才没醉，我的脑子现在还是清醒着呢。”
    “那你也不用喝那么多，这没有必要。”
    “唉，我刚才都说了，喝酒才不是为喝而喝，它是讲究一个意境，一个情调。”灵一淡淡地说道。
    “什么情调？”
    “你猜。”灵一眯起双眼，紧紧盯着对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挑逗的意味，她的笑容就像天池湖面上的月光，在平静的湖面上渐渐浮现，形成一道优美动人的风景。
    阿力微微一怔，从未见过灵一露出这种表情，而且离自己又这么的接近，甚至连她嘴边呼出的微醺气息都能感受的到，说实话，这种感觉有些过于梦幻了。
    “我懒得猜，你如果困了就去睡觉。”
    “唉......”灵一听了阿力的话后，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叹了口气。随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欲往营地内走去。
    “哎等等，我扶一下你吧。”阿力把手中半瓶酒放在地上，随后快速撑住灵一那摇摇晃晃的身体，搀扶着她往营地内走去。
    “那酒......”灵一转身指着地上的半瓶酒。
    “还喝啊？”
    “那酒瓶子值钱，不能忘了。”
    阿力扭头看向地上的那瓶酒，摇摇头说道：“那个我待会儿再拿，先把你抬回去好了。”
    ......
    ......
    二人回到营地，莫西娅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火堆附近，蜷缩成一团毛球，看着颇为可爱。燃烧的火堆附近飞舞着些许蚊虫，时不时落在莫西娅的耳朵上面，试图吸取一些新鲜的营养。而莫西娅察觉到耳朵传来的瘙痒时，则会快速摆动自己的耳朵，将它们驱散。
    如此情景往复出现，有股莫名的喜感。
    阿力默默走过莫西娅身边，将灵一扶到附近的睡袋上。
    灵一面色潮红，浑身无力，像一滩烂泥一般躺在睡袋上面。她一动不动，默默看着阿力拿来一件羊毛斗篷，充当毛毯盖在自己的身上。
    做完这些事情，阿力便打算回到山崖，捡回那个值钱的酒瓶。然而未等阿力转过身，眼前的灵一忽然开口说道：“别去捡那个瓶子了，反正明天也能捡。”
    阿力听后，觉得自己现在并不困，而且山崖处离营地也不远，于是执意说道：“我就离开一小会儿，很快就回来......”
    “别走。”
    灵一依旧如此说道，她的语气并不强烈，不是在命令阿力，而是在请求他留下。
    阿力微微一愣，扭头看向对方。
    叫住阿力之后，灵一却久久不语，她看着寂静无声的夜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开口问道：“阿力......我是不是看着很邋遢？”
    阿力听后，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并不明白对方想要问什么，淡淡说道：“额......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是嘛......”她再次沉默片刻，似乎在担心着什么，眉头渐渐蹙起，接着问道：“阿力，你不会趁我睡着了，偷偷离开我吧？”
    “我就是去拿个瓶子，我担心明天把它忘了。”阿力略显苦恼地说道。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是......”灵一话说一半，却又咽了回去，她的眉头皱着更加明显，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她的目光渐渐看向阿力，望着对方无知的眼神，她最终还是决定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我只是害怕你讨厌我。”
    “讨厌？不会啊，我怎么会讨厌你？”阿力不解地问道。
    灵一闭上眼叹了口气，缓缓抬起自己那支空荡荡的右臂，示意对方。
    阿力见状，顿时明白了一切，他那平静的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灵一放下手臂，说道：“自从没了这只手以后，我干什么都费劲。每天起床，我都要花更多的时间穿好衣服，头发上的辫子一只手也扎不了，只能一直放着；洗头的时候，头发也不能完全拧干，只能用火焰慢慢地烘干；吃饭也只能用左手，写字更是鬼画图；这些还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在战斗的时候，由于我以前肌肉记忆的缘故，我时常会使用我那不存在的右手去做一些反应动作，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我都会受到阻碍。此外，少了一只手臂，我也没有办法一手持剑，一手施展魔法了，实力上更是大打折扣......”
    说到这，她神情忧郁地叹了口气，眼中泛起黯淡的波纹：“唉，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变得那么脆弱，曾经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动作，现在却......”
    她捏紧拳头，感到一阵愤怒，随后她忽然注意到阿力一直没有说话，其表情也十分复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她感到一阵恐惧，迅速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树林。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么多。”她的语气有些微微颤抖，“你就当我是喝醉了吧。”
    阿力望着对方的侧脸，久久不语，他想说点安慰对方的话，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他的心中忽然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病房里所看见的，那些沉默的人。他忽然感觉自己现在就像那些沉默之人，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令他感到作呕。
    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灵一，你应该是知道我的性格的。”阿力认真地看着灵一，“我不可能抛下你。”
    “你凭什么能证明？”灵一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你我又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利益关系，纯属是一道旅行的同伴，你想要离开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离开，我又拦不住你......”
    阿力听后，伸手紧紧握住灵一那纤细的右臂，沉声说道：“你可以试试杀了我，看我会不会躲。”
    灵一微微一愣，看向对方，表情有些惊讶与困惑。
    “如果连死都无法证明，那我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证明的了。”阿力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火堆，眼里闪着愤怒的火光：“人们常说时间会证明一切，但你的性子太急了，每次做事都是依你的主见来行事，我就算有别的想法也拦不住你。因为我打不过你，又说不过你，就算沉默不语也会被你当作是厌恶的反应，那我还能靠什么方法来让你相信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依旧平静地望着火堆，仿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灵一表情一僵，忽然伸手扇了阿力一巴掌。
    “你是傻吗？”
    “唉？”阿力捂着自己刺痛的脸，一脸不解地看着对方。
    “不是这样证明！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意啊！”灵一皱着眉头说道。
    “额......”阿力眯起眼睛，依旧不解。
    灵一侧过脸，用手指拍了拍自己微微发红的脸蛋，不耐烦地说道：
    “亲我。”
    “欸......欸？”阿力表情一僵。
    “亲我！”
    “不是......欸？你想让我......亲你？”阿力面露尴尬神色，完全没有预料到现在这个情况。
    “这就是证明你不会离开我的最好办法，怎么，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从来就对我没有感觉？”灵一问道。
    “不，不是......我是说......”阿力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应该怎么回答对方。“只要亲你一下就可以了吗？”
    “对。”
    阿力沉默片刻，觉得只要对方能放下焦虑，这么做也没有什么损失。于是他沉下心，闭上眼睛渐渐靠近对方的脸庞。
    他的眼前一片黑，不清楚自己离灵一还有多远，然而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耳边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不知道那是自己身上的，还是灵一的。
    他感到一阵紧张，内心不知是期待还是恐惧，他无法理解，但是一直迟迟碰不到对方的脸，总感觉时间过得很慢，这令他愈发紧张起来。
    他心一横，索性快刀斩乱麻，直接一头扎了过去。
    顿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触碰到了对方，但触感有些湿滑，像是沾上油脂的肥肉。
    他惊讶地睁开眼，看见灵一竟用正脸对着自己，双手反扣住自己的脖颈，紧紧地将自己贴住。
    只一瞬间，阿力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温热、刺鼻的酒气、还有眼神中那股炽热如火的渴望。他无法理解这种渴望到底从何而来，但是他却无法拒绝，就像是甜品与香辛料混合而成的美味料理，不断触及他的舌尖，挑逗他，其难以置信的美味，根本没有人可以拒绝。
    阿力也是一样。此刻的他，被灵一搞得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有任何的想法，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活着的意识。
    待到阿力回过神来，似乎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天色依然漆黑、远处燃烧的火堆仍未熄灭、莫西娅也安静地躺在火堆边安然沉睡着，一切都仿佛毫无变化。
    他低头看向眼前的灵一，见其一语不发，脸色红润，胸口缓缓上下起伏，嘴唇上残留着一丝不忍直视的水渍，他顿时感到紧张万分。
    “灵一......你......真的喝醉了吗？”
    灵一听后，视线缓缓从对方脸上移开，望向一边草地，轻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管我喝不喝醉干什么？”
    “不是......我怕被莫西娅偷偷看见，被她说闲话。”
    灵一沉默片刻，低声叹了口气，闭上眼说道：“那你自己去确认一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阿力听后，默默点了点头，随后他站起身，静步走到莫西娅的身前，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状态。
    显然莫西娅睡得很死。她眼皮紧闭，一声不吭，像是被下了药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动静。而且她的耳边一直盘旋着几只蚊子，嗡嗡直响，叫的及其吵闹，连阿力都远远地听见了，但是她也没有醒来。
    一番观察过后，阿力安心地叹了口气，随后走回灵一身边，打算继续加深跟对方的情感羁绊。
    但是，等到阿力走回灵一身边后，他却惊讶地发现，灵一已经完全睡着了。
    “哎......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略感遗憾地看着灵一，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既然灵一已经睡去，阿力也不打算再将对方叫醒。他默默地把对方身上的毛毯盖好，随后转身走到温热的火堆旁，靠在莫西娅柔软的大腿上，两眼一闭立马睡着了。
    微风吹拂，树林静静地摇动，发出一阵宁静祥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