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是永远是廓尔喀佣兵的痛。
    萨贝达木着脸回头。
    ……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在挑衅他？
    循声望去，一个身形高大的隔壁狱友正坐在床上咧着一口森森的牙，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
    面容英气，眉眼冷峻，鼻梁高挺，露出的结实手臂肌肉上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疤。
    看起来是个长期从事苦力职业的劳动者，似乎是矿工铁匠之类的。
    回忆里搜寻奈布和这人的过往，不熟；
    不论是拉帮结派的推演者还是npc，萨贝达也都不感兴趣。
    无它，笼子里的狗吠两句而已。
    当下任务，是先把十天存活游戏待满拿演绎分，别的以后再说。
    见人冷冷一瞥后爱搭不理，浑身反骨的0319倒更来了兴趣。
    他原本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这下直接站起来，哼着小曲儿朝着萨贝达的方向快步走去。
    收集癖犯了。
    手好痒，想得到那双蓝宝石眼睛。
    0319拿着矿镐去“嗙嗙”敲铁栏杆，砸出刺耳的声音；
    一边直勾勾望向回了笼子，乖乖闭眼休息状的佣兵。
    “……”
    被吵到后，脾气不好的萨贝达猛得睁开眼。
    戾气满满的眼神扫射过去，“安静点，想找死吗？”
    “不想找死。想和你交个朋友。”
    0319个子很高，被凶了缩着头的模样也有反差萌的小委屈。
    萨贝达“啧”了一声，内心毫无波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身上，应该是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东西被发现了。
    0319见萨贝达神色依旧清冷警惕，试图通过交换姓名拉近距离，“朋友，麻烦告诉我你的名字，不是奴隶编号。”
    萨贝达眯起眼睛，冰冷地盯着他。
    绿名……但是，感觉不对，就是有问题。
    许久才收回目光，丢下四个字：“无可奉告。”
    他相信自己对危险敏锐的判断。
    “再吵，就让你永远闭嘴。”
    警告完重新躺下，萨贝达才发现，没有进食、也没有去寻找食物的0213一直很乖很安静。
    只要不去刻意寻找他，几乎能忽略有这么一个人。
    没说过一句话，依旧保持坐在小矮板凳上的姿势，抱着他的大铲子静静思考人生。
    眼神忧郁悲伤，垂落的眼底自成一个世界。
    还是这种安静省心室友舒服。
    被拒绝的0319沉着脸，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回到笼子里的床上认真思索，目光时不时落在萨贝达的脸上，纯黑色眼珠带着微微的邪气。
    有趣，生物药剂激发的魅魔，能变异到武力值加成上。
    附着的奇怪纹路，刚刚动怒后颜色会更深……
    等闲心好的0319不再搞事后，偌大的房间里只剩烛火燃烧的细微声音。
    之后两天里，宴会管家送来的食物，都是按照萨贝达头一天晚上点菜精准配送的。
    他每样都浅尝了一口，然后都毫不犹豫给了病怏怏的麦克；
    但后者还是肉眼可见的衰败了下来，越来越瘦弱。
    第三天送完转身离开的时候，麦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奈布，你……不要再给我送食物了。”
    他的目光哀哀的，含着祈求：“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衰弱诅咒。
    还说要保护你呢……”
    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我测出了恋人逆位牌。按照这样，我可能活不过这十天；或者说，在第十天正好死去。”
    抱歉啊，奈布。
    这趟意外相遇的美好旅途，我要先下车了。
    萨贝达静静看着他。
    “你不会死的。”摸摸头。
    这次格外认真。
    把剩的一点食物放给了旁边的存在感极低的1018。
    他气定神闲，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悲悯模样。
    像一个高高在上旁观者，对这场残酷的生存游戏隔岸观火。
    之前萨贝拉顺手给他点食物，他都吃了，但也没有主动去要过。
    这一次，依旧在轻声提醒，“我说了，你不要救他……他是一个本就该死的人。”
    再多的，缄默不言。
    执拗的萨贝达理都懒得理。
    他最讨厌那些既定的命数和唱衰的话。
    生来草芥的人，成长道路上，听得最多就是“你不行”“你只是”“本就该”……
    “再让我听见你在他面前说这种恶心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会吗……”
    1018一怔，游刃有余的表情突然空白了一瞬，变得很受伤。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沉默一会儿后，下意识摸摸脖颈上的奴隶编号，吐出口气；
    随即温和又无奈地注视着萨贝达，确认对方眼里毫不作伪的真切杀气后，慢吞吞垂下眼睛。
    好吧，这个时间点，他绝对会揍自己。
    眼中划过一丝晦涩的暗芒。
    对立面，真刺眼啊……
    第四天的时候，还是那个额头缠着渗血绷带的黑发少年，拦住了取食物的萨贝达。
    1010十分嫉妒麦克，居然能被萨贝达连着送三天的食物。
    他一直暗搓搓地研究，用哪种模样才能获得人美心善的魅魔爱屋及乌的好感。
    这次，做足了柔弱可怜的卑微姿态，要哭不哭地卖惨，“我才刚成年，一直没有离开过斗兽场……现在就要死了。
    可以让我临终前尝一尝酒的味道吗？”
    萨贝达贯来铁石心肠。
    他眼皮都不抬，还是那句话，连语调都没变，“放血来换。”
    庄园里的心理学家艾达.梅斯默见救人位一哥总是冷冰冰的，似乎和人相处不太和睦；于是在萨贝达生日的时候送他一本有关人际关系的心理学书籍。
    上面写的，有个着名的现象叫做破窗效应。
    即一栋有少许破窗的建筑，如果窗户不被修理好，将有破坏者破坏更多的窗户。
    放任变坏的存在，会得到破罐破摔的变本加厉——
    一旦开了赠送食物的口子，之后的人也会前来讨要，拒绝则百分百激发出源源不断的恶意。
    蚁多还咬死象呢。
    他不想遭受无妄之灾，被一拥而上的奴隶们分尸。
    出乎意料的，这次1010没犹豫多久就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啊，我还是想喝酒。”
    萨贝达也不磨叽，直接将酒杯递过去。
    1010豪迈地一口喝干，像只猫猫一样愉悦眯起了黑葡萄似的眼睛。
    喝完后，没忍住吐出舌头，眼睛一弯，“哇，好辣呀。”
    他笑了。
    是短暂的快乐里，少有的肆意又明朗的笑。
    囿于斗兽场的潦草一生，大概也到了这样的尽头吧。
    1010也不拖泥带水，喝完放杯后，立刻拿过萨贝达的军刀，按着手腕就眨也不眨的划了下去。
    猩红的血液顺着他细瘦的腕间，一路流到了杯子里。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长睫微颤，几乎透明的虚幻脆弱。
    萨贝达在一旁看着，面色冷然看不出喜怒。
    直到血液流满整个杯子。
    放完血后，1010有些晕眩。
    他闭了闭眼缓神，随后低头用牙齿撕开衣服领口，取下一些碎布条。
    然后非常熟练的缠绕，将伤口简单绑起来。
    忍着痛，1010露出一抹无辜的隐含试探的笑，“谢谢，我能看着你喝进去吗？”
    萨贝达顿了顿，端起那杯刚放的温热的血，全部喝了进去。
    淡色的唇被晕成了鲜艳的红色，格外吸引目光。
    然而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原来不是刻意针对自己……
    而是，一直都以此为食呀。
    怪不得……
    1010浅浅笑了一下，释然之后，转身就走进了自己的笼子里。
    他觉得，他应该还没有走到绝境——
    毕竟，只要肯彻底舍弃人类身份，同类的血，似乎和畜牲没什么不同。
    反正可以吃，不是吗？
    这也就……够了。
    今天的晚餐注定不平静。
    因为这是第四天，终于有人再也忍受不了。
    ——在不吃不喝的环境下，人能撑过七天，但不能一直不喝水，因为脱水至死的速度比饥饿快一倍。
    断水一天，反应会变迟钝，感到头晕目眩；两天会体温失衡，三天后容易精神错乱，四天则是普通人机体的极限。
    于是宴会管家打开笼子的那一刹那，几乎所有努力都饿疯了眼，急吼吼往酒水那边扑。
    萨维达早有预料，提着麦克的黑色长刀，对着最前面的夺食者一刀砍下去。
    凌厉寒芒一闪而过。
    刚刚还在一起跑的人，活生生分成了生生两半，狠狠震慑住了这群失去理智的奴隶。
    太惨烈了……
    后知后觉的恐惧爬上脊髓，他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魔族，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虐杀生物！
    萨贝达肤色惨白，脸上的妖异纹路蔓延进眼球，蓝色眼眸渗成了诡谲的深红色。
    在这一刻，竟然看不出半点活人的气息。
    “要抢？”
    看着周围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可怜人，眼眸中毫无同理心的残忍。
    甩去刀刃上的血，无声言明谁动谁死的残暴。
    “我只要一杯牛奶。”
    0319厚着脸皮挤出一个笑容，释放友好的信号，“朋友，能把它让给我吗？”
    萨贝达点头，“可以，前提放血。”他并不惧怕任何人来抢。
    灿烂的割裂笑容瞬间收敛。
    眼神暗淡下去，微微摇头拒绝，低头面容扭曲一瞬。
    内心都快被翻涌的恶意逼疯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游戏规则弱肉强食，而那个生了病要死不活的金毛小鬼，凭什么配活着呢？
    自己背负着这么多罪孽，这么努力地磕磕绊绊，艰难存活；
    有人天生命好，因为这个魔族无私奉献的食物支援，得以苟活到现在。
    0319在来到低语城堡前，曾经遭遇过一场可怕的矿难。
    在那黑暗封闭的地下空间里，他像一直阴暗爬行的老鼠，无数个日日夜夜和绝望相伴。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活下来了……
    ——实际上，0319是这场游戏里第一个因为饥饿而朝室友下黑手的人。
    可惜的是，喝血并不能解决脱水问题。
    他算了算室友身上还能吃的部位，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0319生性多疑，担心周围的蠢货会带给自己多的麻烦。
    于是碰了软钉子之后，退了几步选择静观其变。
    最好，是先借助这个魔族的手，除掉一部分他们，减少威胁。
    “我受不了了，大家一起上总能咬下来两口肉！凭什么他一个就能把食物占走大头？
    反正横竖也是死， 死之前吃两口！”
    被逼疯的奴隶，并不是一个两个。
    有的磕的生物药剂，早就疯了，冲出笼子就对身边的弱者下手，招招致命。
    但绝大部分是冲着手里资源最多的萨贝达来的。
    这一次，为了生存下去，萨贝达没有半点不忍，机械地挥刀杀戮。
    能一刀结束的，绝对不会挥下第二刀，刻意去延长对方的痛苦。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这些疯疯癫癫的恶奴当做同类。
    撇开个个手上都为了金钱权势地位，沾染不少无辜的人命不谈，光是因为他那已经高达到了70的异化值——
    脸上纹路刻的很深，或多或少影响了大脑思维，不知不觉被激发了人性中纯恶的一面。
    他把他们，都潜意识看成了人形的储备粮。
    一群新鲜橙子张牙舞爪要造反，那他也自然不客气就地取材榨汁。
    萨贝达的刀快的惊人。
    他从来没有虐杀的癖好，动手的时候，每一个人死的都干脆利落。
    磕过生物药剂体内蕴含能量高的，则是被抹了脖子后放血，用装食物的器皿盛满，大口喝下。
    真是讽刺，明明是魅魔身份。
    他却是这场畸形游戏里，唯一不会饿死的。
    这时，满意地看完一场杀戮好戏的0319又站了出来。
    乐见其成地咧嘴，死的越多越好！
    这样，他能分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钱！
    忍不住对着浑身浴血的萨贝达笑了一下，0319装作看不到一地的尸体。
    他带上和人交好时的面具，继续打招呼，“朋友，现在我还可以用血换牛奶吗？”
    萨贝达赤红的眼珠微微转动，盯着他看了许久。
    手里的刀尖还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