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两团格外圆润的鬼火便兴冲冲地朝着奈布瞄准欢快飞扑过来。
    忽闪忽闪，亮得犹如荧光灯泡。
    到跟前便瞬间膨胀了好几倍大，围绕起愉悦打圈圈儿，像欢快的小孩子在拍手手。
    这可苦了二阶面板的脆皮佣兵。
    阴气太重，收获了系统适时跳出来的友好提醒：
    【player当前异化值上升1%】
    奈布脸都被照得隐隐发绿：“……停！不许撒娇。”
    他这稀薄的血条还真经不起boss一点蹭。
    本来打幻境全力以赴精神消耗过大就涨了不少异化值，再蹭，真秃噜皮了。
    痛失的修复积分巨款，都够在庄园里买好几份手抓饼了……
    停止抽噎的艾玛一呆：“！”
    噫，有恐怖的杀气！
    静默片刻，她的小动物探测雷达捕捉到强烈危险信号，手比大脑反应快悻悻然松手，“好的哦。”
    迟钝的小鬼不明所以：“？”
    诶，有食物的香气！
    等发现奈布的怨念几乎实体化，那浑身冒出的黑气就是食物味道的时候，才后知后觉：
    哦没事，自己的阴灵好像会对靠近的生物有既定的侵蚀伤害。
    看，哥哥都冒烟了……不是好像，是一定。
    “……”
    呜，对不起嘛。
    小鬼显然想到了不妙的东西，哭到半截噎住。
    它赶紧佯装忙碌，若无其事地给自己的布条拧水，深沉道，“好了，自发的祝福仪式结束……
    我会遵守规则的。哥哥你走吧。”
    奈布趁着两小只松开他手脚的空档，调出系统界面清除小红点。
    眼角余光注意到鬼火变瘦了，焉啾啾转不下去，很失落的模样；
    亲自经历了boss一生，也难得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微弱怜惜，“那你呢？”
    “……我？我自己认得路。”
    小鬼答非所问，顿了顿，继续拧着布条。
    它不好意思地折断一截树枝递给奈布当作赔礼，又召来只体态丰腴的小鸟。
    奈布一眼就认出是那只吃面包屑的百灵。
    “这次真的没骗你。喏，幻化的分身，会带哥哥出去的。”
    对于奈布需不需要帮助的言外之意，无头鬼怪选择了缄默。
    其实……它早就清楚，能被困是自己在画地为牢。
    在杜松树下修行多年，整个墓林的阴气资源供养出能够制造重叠幻境的boss级鬼王，完全拥有幻化身体的能力。
    只是脚被心束缚住，走不了路，渴望着换一副身体再重新回到过去。
    它死的时候太小，对男女的界限甚至很模糊——
    为什么会更想要夺取女孩子的身体？大概是因为羡慕吧。
    继母再恶毒也没有活生生饿死她的女儿，它却是根本上来说死于自己亲生父亲的漠视。
    人生阅历太浅薄，以至于单纯以为，变成妹妹就可以被爱了——
    哪怕多一点点的活下去的勇气就好……
    “啾啾。”
    百灵鸟感受到本体的失落，叫了好几声安慰；得到回应后，才放心地绕着奈布飞两圈熟悉气味。
    随即停在精心挑选的位置团成一团，定下了。
    艾玛警惕地打量着一头栽进兜帽内沿的百灵鸟，确定彻底没有攻击意图才放下紧绷的心。
    “那个……”
    奈布扭头，“嗯？”
    天呐，他这样和小鸟同时看过来的迷惑模样，好乖好可爱啊！
    艾玛那颗少女心被萌得怦怦跳，绿色眼眸明亮如星，“我知道还有别的推演者埋在土里。”
    眨眨眼，睫羽上滚落残留的泪珠，软声央求，“……可以帮忙救救他们吗？”
    园丁艾玛·伍兹是初入惊悚推演个把月的推演新人。
    这个杜松树副本据说会掉落【怨灵斧头】，是协会里的好心推演者专程带她来刷的。
    小队来之前做足了功课。笃定即便因为boss的技能不得已走散了，最弱的园丁也能凭借正好是应对的人格天赋撑到队伍救援，这趟下副本轻松拿捏。
    结果一个个，挂的比她还快……
    甚至埋进土里窒息而死的倒霉蛋都有。
    土里还信号不好。
    那个信誓旦旦说能罩住她的推演者可是三阶大佬，有紫色装备【光明之声】的那种！
    虽然但是，跟可靠的佣兵比起来，三阶大佬貌似有点菜。
    “……不可以吗？”
    “……”奈布看着望眼欲穿渴望得到肯定的艾玛，眸光微闪，没吭声。
    好熟悉又格外陌生的眼神，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一开始，他也是怀着一腔热血去拯救自认为是“队友”的推演者们……直到热血冷下。
    什么时候冷下的呢？
    他听到自己冷淡到冷漠的声音，“你要救随意，与我无关。”
    救园丁，都是最近精神紧绷产生恻隐之念顺势而为的偶然；
    吃过的亏已经够多，他不想再去赌未知的人性。
    啊，我说错话了？
    艾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然而小鬼见奈布神态不对莫名难过的模样，本来想让百灵鸟带着出去的，想了想，收鬼火后又拖着树枝迈小碎步跟上来了。
    “哥哥，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小鬼像只大型腿部挂件一样抱着不撒手，“悄悄话。就告诉你一个。”
    为了探索度的奈布拖着湿哒哒的布条小鬼找了块附近石头坐下，洗耳恭听，“好。”
    终于被信任了。
    开心到浑身冒鬼火。
    不忘初心，“姐姐那么强壮自己去挖吧，不要打扰我和柔弱哥哥培养感情。”
    说着，挥挥手将新生的鬼火送进艾玛从工具箱里翻出来倒脚边的一把铁锹里。
    “……”附魔工具有了，但是怎么这么憋屈呢？
    顶着强壮前缀的艾玛顾不得多想刚才的异样，认命地叉起铁锹勤勤恳恳挖起来。
    算了，好歹这几个推演者对她还不错，挖！
    从棺材板压住的泥巴里艰辛扒拉出人形生物，拍下对方糊脸上的结块泥巴，惊喜道，“嘿，芙莉娅姐姐，你还好吗？”
    “小……艾玛……？”
    推演者迷迷糊糊醒来，目露迷茫。
    先前，她利用装备挣脱灵魂锁链，拥有一点自由发挥的空间。
    幸运值天赋还挺高，进幻境变成了一只百灵鸟。
    因为清楚大概推演方向是救赎向，便一直陪伴幼年boss，给他唱歌缓解孤独和痛苦，为他衔来半生不熟的野果填肚子。
    几乎成了小男孩唯一的朋友。
    小男孩虚弱得要饿死的时候，她咬牙撞死在树下，以身献祭，试图打破这层出不穷的轮回幻境。
    于是观察的boss有所触动，没有再拉她入轮回进行折磨。
    好感度上来了，这可是难得好机会！
    她赶紧带着酝酿许久的心灵鸡汤，重振旗鼓准备再用道具刷新cd进入一次。
    穿成那只老鼠更好，可以去偷恶毒继母的油和面包更有作用什么的再接再厉攻略拿下——
    就看到浑身圆滚滚鬼火飘忽的boss出现，二话不说，把正在啃黑面包的小男孩烧了个一干二净。
    连渣都不剩。
    “……”失心疯了吧臭小鬼！这可是幼年无助的它自己！
    妈的她辛辛苦苦偷的油啊好不容易熟练度上来了不对她的道具积分啊！
    “谢谢姐姐。”
    无头鬼怪稚嫩的声音有些古怪。
    因为它最讨厌老鼠。可是在这个幻境里，那个“自己”却跟老鼠成了好朋友，实在讽刺又可笑，“但，已经不需要了。”
    “他自己都立不起来，你一直扶着他又有什么用呢？扶一次、两次，能扶一辈子吗？松手就倒下了……”
    它已经得到了最好的自我救赎。
    “为什么？！”
    推演者原本暗自洋洋得意，毕竟同期的只能苦苦挣扎在轮回里煎熬；
    哪怕是人格天赋那么强的园丁也只是被动等死而已，她内心充满优越感，以为自己才是天选之女。
    这波刷的好好的，结果猝不及防痛失好感度进度清零，难以接受到了极点——
    她想到自己付出的道具积分，还有忍着恶心周旋，全部归零，崩溃地抓住头发。
    脸色扭曲到狰狞，口不择言，“该死的小废物，赶紧给我变回去让我攻略！我马上差一点点就能感化你了！”
    “……感化？”
    ……
    阴森森的鬼火和侵入口腔的腥臭泥巴混合涌动，蠕动的虫子从鼻腔爬出来，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可怕。
    回过神来的推演者大声尖叫。
    看到早就该死的垫脚石还满脸担忧地凑过来地关心自己，迁怒之下气得狠狠一把推开。
    “假惺惺，滚！”
    说着把她当好朋友，结果搭上监管者的好友位还不是瞒着她，虚伪得令人作呕！
    艾玛顾着帮她拍开虫子，毫无准备被猛得推倒在地。
    眸光微闪，眼底一丝嗜血的红光划过。
    然而仔细看去，只有委屈的绿色眼眸。
    “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