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好一番跋涉，奈布终于来到了荒有人烟的地方——
    颤颤巍巍，下一秒就要断掉的那种炊烟。
    “朋友，我走不动了。”
    他深知望山跑死马。看似近的距离实则有至少半天的脚程。
    于是故意咳嗽一声，装作虚弱的模样捂着胸口。
    忧伤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前方忽闪忽闪感染圆滚滚的背上，疯狂明示。
    “……前面有村落。你再偷懒的话，天黑前就赶不到了。”
    感染不为所动，态度冷硬。
    在这短暂十来天的相处中，他大抵摸清了奈布的死德行。
    狡黠的蓝眼珠一转就知道在打坏主意。
    ……那些林子里惨遭剃头的野兔便是如此。
    死之前还不得体面。
    顶着或秃，或坑坑洼洼的脑门，被做成了勉强入口的蜂蜜烤兔子。
    罪魁祸首津津有味地啃着兔腿，流着鳄鱼的眼泪，正义凛然地解释：
    所谓物理超度，就是帮助结束其因发型丑陋格格不入兔群的悲惨一生，使它安息。
    那模样，是真心不觉得抓兔子薅它头发练习的迷惑行为恶毒得令人发指。
    “……”
    迅速回忆完毕，感染瞥了眼练习完依旧刀了个狗啃发尾的抽象奈布，忍着眼睛疼，问，“还是你想继续在野外求生？”
    看到后者骤变的脸色，不待回答飞速道，“我陪你。”
    尾音微微上扬，昭显着难得扳回一局的好心情。
    他自己都未察觉，平时在怪物主体身边死水一样，悄然无息地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譬如让吵闹的奈布吃瘪，就很有趣。
    “……”好狠的一颗心，变质的友情！
    奈布眼神控诉。
    他苦恼地扒拉了一下自己被挂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可我这装扮，一看就是逃亡的囚犯……
    我去做个草裙的话，那不被村民们当成流氓打出去才怪。”
    奈布潜意识里，自己体质很好不会生病，可以光着膀子到处溜溜哒哒，打架也方便。
    但是这里的土着都很保守，毕竟就连死去的鬼怪都极其容易害羞。
    那天他感觉自己要臭了，在活水里洗澡，愣是见不到感染的身影。
    纳闷地烤着火，把衣服烘干完随意套上后，红色雾团子才幽幽飘过来，无奈出声，“我还在你就脱衣服，也太出格了……”
    “什么？”奈布随口一问，压根没把他当人。
    “……好好穿衣服。”
    在这一刻，感染终于被迫接受了自己男妈妈的设定。
    他怨气比鬼重地提醒奈布某些生活常识，晦涩道，“我死了还要被你耍流氓，真是晚节不保。”
    “……”跟着自己混这么容易学会下头话吗？
    往事不堪回首。
    当时，感染言简意赅地给奈布普及了一下目前人妖共用的一些常识，让听得晕乎乎的他知道了自己有多么不容于世。
    大到这个世界的能量体系，人鬼共生，妖魔横行，四方势力互为彼此的食物链，即是同盟又暗自防备的境况。
    小到绝大部分的生物都裹得严严实实，随意袒露身体是很危险容易吸引敌对且惊世骇俗的，还有贞操意识观。
    零零碎碎的，听得头大。
    最后奈布唔了一声，只眨巴眼问，“要是我以后比他们都厉害，我就可以随便穿条裤衩就逛街了？”
    “……理论上是可以。”
    他还是狼妖那会儿，人形也只套了个兽裙……
    不对，又被这家伙带偏了！
    不知道与知道了钻漏洞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感染光速改口，“等……”
    洗干净浑身清爽的奈布脚步忽而一顿，定定陷入了沉思。
    过了会儿，他露出轻松的微笑，“有办法了。”
    被坑麻的感染不想说话了，静静看着他作妖。
    果然，眼瞅着那笑渐渐变了味道，往蛮横和邪戾狂奔而去，“黑吃黑一波，反过来劫掠馋我身子的妖魔鬼怪，那战利品就都是我的了吧？”
    话音刚落，原本有些各种生物窸窸窣窣的树林突兀地寂静了，杀机骤降。
    “好香的味道……”“嘻嘻，这里有个落单的灵体……”“想吃好想吃………”
    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嘻笑声打破了死寂。
    它们喜欢先给猎物制造恐慌，再用自己本体最猎奇的一面压迫过来进攻。
    ——这是恶劣的妖怪常用的捉弄到手猎物的娱乐方式。
    阴影里悄然接近的妖怪，在这一刻显露出了身影。
    或是三只巨眼能发出婴儿啼哭声的螳螂，或是立起来口器大张，手臂是由一双双人手组成的蜈蚣，或是脖子畸形怪长无比，接着一张美人脸的蚯蚓……
    身形都在三米以上，睁着阴毒的眼睛，渴望地盯着猎物。
    从上而下的俯视，怪诞又恶心的生理构造，傲慢得让人胆战心惊。
    奈布眼皮都懒得掀——
    他生来最恨那种让他抬头的东西，所有。
    尤其是这样的丑八怪。
    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小白牙。
    尖锐的犬齿和对面妖怪的狰狞獠牙比起来，有几分凶狠的可爱。
    长这么丑，还这么敢立这么高，能活到现在是没遇到过我吧，嗯？
    因为忙着赶路，勤俭持家的感染把所有的深渊能量用来探测和维持实体了，鬼气被他尽数收敛。
    自然也察觉到了围过来的小型狩猎妖怪群。
    有个别妖物发现了掩藏气息的感染，以为是个普通小鬼怪，撇撇嘴嫌弃地想：
    亡灵怨体？这东西不好吃，淡得没啥味儿，吃了跟没吃似的不顶饱，还不好抓，一碰就散。
    重新把目光锁定在奈布身上，巨大的独眼满是狂热的垂涎。
    嘿嘿，还是香香的幼年灵体好吃！
    感染也好整以暇地观望着。
    他甚至悠闲地飘到一个高的树杈，方便将待会儿的战场尽收眼底。
    “我只能保证你不会死。”
    半死不活随意。
    被迫害许久的感染戏谑地想：本体是让他照看，那么看看就好。
    吃点教训后大概才会沉心静气下来，乖顺几天让他脑子歇歇。
    倒也正好，顺便探探恢复得差不多的小白鹰究竟能对付几个这种级别的妖怪。
    在感染看好戏的恶意注视下，这场单方面的碾压，各方位无死角全面展现在面前——
    “……”不对劲。
    他这么能打，红衣是要我专程来保护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