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家招待的饭菜实在太香。
即使是些家常便饭,都能让野外流浪已久的奈布吃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那用松枝熏制的火腿极香,肉简单切成薄薄的小片,蒸熟后撒点黄豆粉,咸中带着松香味和豆香味,就着面包吃便能下好多口。
主食是炖豆子和大麦做的面包。面包没掺和木屑和沙土等杂物节约面粉,分量也实在,诚意十足。
煮沸大麦制成的酒里有野薄荷调味,可见老村长很喜欢这个灵动的小法师,平时舍不得动的都拿出来招待上了。
腌制的那碟芦笋脆脆绿绿的,清爽可口,里面放有大蒜碎和豌豆,就着粥喝他能干三大碗。
村长慈祥地看着他迅速而不失优雅的动作,磕碰声也很轻微,喝粥的模样赏心悦目,能够窥见良好的就餐教养。
——就是喝得还挺多。
一般贵人都是浅尝辄止,但是这位……
暗忖,这位小法师应该是饿坏了吧,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便怜爱地招呼着多吃点,絮絮叨叨地念着,
“这是蚬粥,战乱最难过的时候,大家没肉吃才会下河去摸。
但是有山神庇佑着这方土地,它们因此长得肥美鲜嫩,做好了就算用来待客也不会失礼……”
“是煮蚬的水熬制而成的吗?”
奈布对美食从不吝惜夸奖,很捧场地惊叹道,“这也太鲜美了。”
村里用饭没有使用公勺的习惯,食物盛放在木头牛角盘子或者炖锅里。用餐的人一般都是手分走属于自己的份额。
奈布觉得用手或者自己吃过的勺子捞公用木盆里的东西怪不好的;
加上有条件那忽然冒出来的龟毛洁癖在发作,便先去清洗勺子,再风风火火跑回来,伸向了那锅河蚌面块汤。
河蚌是跟腌过的咸肉和面块一起煮的,里面放了腌制的泡菜和豆腐,生姜去腥,辣草提味。
汤呈乳白色,蚌肉有嚼劲,咸肉和汤煮过后就没有那么齁咸了,直接吃正好,让人欲罢不能。
他迫不及待地捞起一勺小心翼翼地放进碗里,就着木头碗试探着尝了尝,眼睛又是一亮。
吸收了滋味丰富的汤汁后,味道更是绝了,又鲜又香,有独特的风味,特别好吃。
老村长自己几乎没动筷,却很喜欢看他这副对美食喜爱的表情。
本以为一身贵气的他多多少少会嫌弃这些山中粗食,笑着解释道,“是和村里的孩子换的。
他们大多都是孤儿,闲暇时就喜欢去河里捞蚬,捡石螺,也会捡到大点的河蚌,来和大家换点东西。”
奈布想到自己流浪那会儿弄的腥味十足,吃起来还咬不动的破河蚌,内心伤感了好一会儿。
对于老头这种仁义的做法,他还忍不住感慨,“老……咳,村长,你还挺好的,尽力在让村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奈布吃着饭,想到了很多感染给他讲的恶毒人类,故事里那些村子里压迫村民的大恶人。
再暗自对比了一下,显得给他提供如此美味餐饭的老村长更和蔼可亲了。
只是,为了一个有可能清理妖怪的法师就这么招待,真单纯啊,就不怕他是蹭吃蹭喝的骗子吗?
奈布吃着白嫖的美食,又开始自我赞美:
还好自己是真的能除妖,回报这顿大餐也不亏了。
“……是吗?”
老村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混浊的目光投向奈布抿出梨涡显得更甜的脸蛋。
“都是山神大人在庇佑罢了……
对了,说起来,我看您一直都很亲切。因为我也有个像您这么大年纪的孙女,乖巧又听话。
她和我相依为命了十几年,我看着她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笑起来是很好看的,脸颊边有特别的小窝。”
“那她人呢?”
奈布一口接一口,快乐地扒着面块糊糊,夹了一块脆脆芦笋丝,表情幸福又满足。
他知道上了年纪的老头总是喜欢和别人谈论自己的后代子孙,所以就做个聆听者,好好享受食物就行。
有调味料的食物,真的好香好香!
出乎意料的,村长却是突兀地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伟大的山神大人,他在战乱中庇佑这方与世隔绝的净土。
作为他的子民,也理应奉上最美好的一切。”
“……”奈布微微蹙眉。
因为他伸向扁豆炒鸡蛋的手,突然间没了力气。
“哐当”——
勺子落在桌上碰到了碗,手也重重砸在木桌上,发出沉闷声。
在这忽然安静的一刻,竟诡异得可怕。
这时候,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奈布暗暗蓄力,却提不出一丁点能量。
要糟,这个药物好像是专门针对他这种外来冤种的,该死。
“你……”竟然在这么好吃的饭菜里下毒!
真是暴殄天物!
太可恶了你知道生腥肉和涩野菜有多难吃吗……
重点是蠢死了,这么笨比的陷阱谁会上当啊!
奈布本来想嘲讽老头脑子不好云云,却忽然惊觉一件事——
“……”笨比竟是我自己。
老村长见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笑得更加慈眉善目,却是佛口蛇心,“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从村里选出最合适的新娘,进贡给崇高伟大的山神。
现在,又到了献祭的时刻……”
奈布已经失去了意识。
“模样真俊啊,就像我的孙女一样……”
那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满脑子不是居然着了一个人类老头的道,而是我居然因为几口吃的翻车了。
“……”绝望闭眼。
醒来的时候,奈布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晃一晃的木头棺材里。
山路陡峭,颠簸不已。
晃得他整个人反反复复地撞到棺材板。
虽然皮糙肉厚没起包,但也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随行护送的村民们有的抬棺喊着号子,有的唱着他听不懂的祭歌,拉长的调调听得人头大且心烦意乱。
也有缀后边的,交头接耳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奈布凝神,把稍微恢复了一些的能量放在了偷听村民悄咪咪的议论上。
大概是村民们也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话语间满是压低的不解和惊奇——
“哎呀,为什么这次的祭品是个男的?”
“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的嘞。但是模样比姑娘还好看,男的就男的吧。”
“谁让咱们村里没有女人了,将就一下。”
“也是哦,不然只能让小肯尼斯去。他都傻了好可怜的。”
……
“……”什么叫将就一下,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