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漠的请求,路青梧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先离开了餐馆,表示要先考虑考虑。
对她而言,这是一道坎,也是心底难以触碰的一道伤,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去扮演南荣溯。
一个,她曾经亲手杀死的好友。
尽管这非她所愿,但事情就是她做的,无论出于何种缘由,她无可辩驳。
她只是性子冷了点,不代表她没有心。
“阿梧……”
觉察到路青梧浑身的寒意,时曦月有些担忧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路青梧走得急,脸上带着寒霜。
陡然间被时曦月扯住了衣袖,她脚步一顿,回眸看向她,“怎么?”
“阿梧,”时曦月抿了抿唇,“我觉得,漠哥的请求,未必是件坏事。”
路青梧顿了顿,定定地看着她。
时曦月深吸口气,有些小心地说道,“阿梧,阿溯她……已经不在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保护好她的家人、保护好她在意的人。”
“如果,南荣阿姨需要的话,我们或许可以……”
路青梧皱了皱眉,随后叹了口气,“可是,月,这是一种欺骗。我们能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了一世吗?”
“假的终究是假的,若有拆穿的那一日,造成的伤害只会更大。”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慢慢淡化这件事,影响才会逐渐变小。而让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在她的生活中慢慢抹去另一个人的痕迹,久而久之没有人提起,再深刻的东西,便也会逐渐淡忘了。”
路青梧站定,回头看向紧跟而来的南荣漠,认真地道,“就算对你说,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南荣漠静默了片刻,才道,“抱歉,是我让你们为难了。”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时曦月笑着打圆场,“要不,我们别站在这里吧!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南荣漠给他们安排住宿的地方在一处旅店。
一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
将人送到后,南荣漠便先行离开。
而与早到的陆允承几人打过招呼后,两人便各自回房间休息。
路青梧潦草地洗完澡,便躺在床上发呆。
自从失落文明降临以来,她一直在连轴转,难得有这样的时间躺在床上,任她瞎想。
她想的事情很多,莫黎丝、杜斯诺、罪之殿、南荣溯……也包括时曦月。
她已经发了消息给季青歌,让她帮忙查查几个月前,从蜀城北上的那些队伍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时曦月为何会遭到罪之殿的人追杀,又为什么会变成满头银发。尤其是时曦月那双紫色的眼眸,即便用幻颜丹遮掩了色调,但路青梧却能在其中看到诡异的纹路。
这让她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可问时曦月,却又被她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让她也无可奈何。
就在她思绪混乱之时,敲门声突然响了。
路青梧揉了揉眉心,起身开门。
“阿梧,我睡不着。”
打开门,便看见时曦月抱着枕头站在门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路青梧皱了皱眉,“所以?”
时曦月嘿嘿一笑,“所以,阿梧陪我聊会儿天吧!”
说着,也不管路青梧同不同意,她一股脑儿溜进路青梧的房间,钻进了被窝里。
“阿梧,快来呀!我们好久没一起睡觉了!”
看着笑得纯粹的人,路青梧满头黑线地走了过去。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
躺在床上,时曦月便蹭了过来,八爪鱼一样抱着她,“阿梧身上香香的!”
路青梧额间青筋直跳,摁着她的脑门将她推开,“别闹。”
“唔……”时曦月鼓着腮帮子,双手撑着下巴,黝黑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阿梧,我觉得……你变了!”
路青梧揉了揉眉心,“有什么话,直接说。”
时曦月看了看她,随后歪着头笑了笑,“阿梧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路青梧皱眉,有点被她肉麻到,“说人话!”
时曦月笑眯眯地看着她,“以前的阿梧,总是冷冰冰的一身刺,独来独往的,不喜欢跟其他人打交道。”
“现在的阿梧,身边有好多好多朋友了,让我都有些嫉妒!凭什么他们能和阿梧一起,经历那么多的事情!我也想!”
路青梧只觉得头疼,“你少胡搅蛮缠。”
时曦月委屈地撇了撇嘴,“你就是嫌弃我了!”
路青梧嘴角微抽,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但时曦月却说着说着,自己笑了。
“但我觉得,这样的阿梧很好,比以前的阿梧还要好。”
时曦月噙着笑,眼底满是信任的光。
“我曾听说过,不断自省,并纠正自己行为的人,会变得越来越温柔,阿梧也是在慢慢改变自己吧?”
路青梧仰着头沉默,没有回答。
但时曦月似乎并没打算等她的回答,而是自顾地说道,“但,你还在因为阿溯的死,而折磨自己吧?”
“阿梧,你还是没办法释然,对吗?”时曦月定定地看着她。
路青梧却下意识撇过眼,不愿对上她纯澈的眸光。
这目光太纯粹、也太灼热,仿佛照到了她心底的最深处,让她所有藏起来的心宿都无所遁形,赤裸裸暴露在这眸光之下。
“可是阿梧,我们都知道,那是阿溯自己做的决定,她不会怪我们,以她的脾性,她只会希望我们变得更好。”
“所以,你不要再让自己难受了,好吗?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憋着心里。”
“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藏的东西太多了,人会受不了的……”
时曦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终把自己说困了。
她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到耳畔略沉重的呼吸声,路青梧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时曦月说话的时间里,她自始至终沉默着,不曾说过一句话。
她也想放下。
可事情是她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亲身实地感受过的。
每每午夜梦回时,那些含着血泪的场景,总是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重放。
说放下,好容易?
可有很多话,只是说起来冠冕堂皇、搪塞人罢,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道理都说的出,可放到自己身上,就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