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司楠一直在审讯室里等着孟北斗醒来。
站得累了,她就找个能看得见他人的角落里靠着。肚子饿了,就拿支营养液灌下去。困了,就做做运动提提神。
好在等待这种事情也不是很难熬。因为,她能透过舱门的可视区域,看见医疗舱里的孟北斗在慢慢好转,身体上遍布的严重创口在迅速恢复,面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胸腹上的呼吸起伏也越来越平稳。
她用食指在透明的隔板上勾勒他的轮廓,从硬挺的眉骨,到清晰的下颌角,沿着笔直的脖颈再到强而有力的肩臂……
不久前,她还窝在这样的怀里感受着他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被他温柔的,虔诚的对待和珍惜着。可就在分别的数个小时内,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幸好在关键一刻被拉了回来。
头一次深切的体验了一把世事无常,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差一点,就永远都见不着了呢,男朋友……
许司楠凑近隔板,怔怔看着他的脸。
滴滴滴——三声警报响起,医疗舱显示病人已痊愈,正在苏醒中……
黝黑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孟北斗睁开了眼睛。
舱门弹开,他扶着额头坐了起来。
许司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你还认识我吗?”
孟北斗侧头看了她半晌,眼神复杂,愧疚之感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强而有力的手臂一伸,将她捞到了怀里牢牢抱紧,用还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楠楠,不必为了我而委屈了自己。”
这一切的刑罚和脏水,他都可以笑看,唯独许司楠答应做生物痕迹鉴定证明他们的情侣关系这件事,像把刀使劲往他心里扎,然后搅得稀碎。
好在许司楠被卡加斯及时阻止,带了回来,可那时他已经伤重在强撑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审讯室隔间里也看不到外面,他压根就不知道她已经安全回来了。
醒来见着她如此憔悴,他更加心疼,才有了刚刚的举动。
“答应你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许司楠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说。
孟北斗痛快答应,“好。”
“你要答应我。”许司楠回抱住他,“不能不明不白的就丢了自己的小命,至少要让我知道,提前做一个心理建设……”
“好。”孟北斗轻笑,“没命前,我一定和你一声。”
“这还差不多。”许司楠满意了他的回答,她的手掌贴在他后背,感受着他的温热和强健的生命力,肌肤平整,那些金属长针弄出来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孟北斗见她沉默的抚着他后背,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不疼。”
“我不懂……”许司楠道,这个问题从卡加斯告诉她事情经过之后,她就想问了,“明明不是你,为什么你要受这场罪?”
孟北斗静默了一会,才回答了她。
“她,一直很难。
联邦三十二个星系邦,其中十个是军政府掌权,除了我们第七军,全都是早已根深蒂固的门阀世家。
在其他军眼中,我们第七军一直是由一个落后星系建立起来的废物草台军,兵士素质不高,军事能力低下,科技发展落后,是极为让同僚瞧不起的山野之流……
直到她接管第七军后,花心思从其他星系网罗各种人才,重视科研发展,提高兵士素质,做了很多很多改变,一点一点改善这糟透了的境况,把第七军从废物草台军重整成军纪严明的百万雄师,能在其他联邦军里抬起头了。
这样一位能力卓越的优秀掌权人,却因为是女儿身,年少时又误入过歧途,即使她后来改邪归正,仍然免不了诸多异议。其他军表面上夸赞敬仰,私底下闲言碎语、拉踩践踏,更有甚着,把她的心血说成是……拿姿色睡来的。
我们几个毕业入伍后,一直都是她和白卫士长带的,她什么人我们再清楚不过,那些污言秽语,就是我们不断前进的动力。愿为她含辛茹苦、一往无前,愿为她劈波斩浪,筚路蓝缕,愿为她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今日,我若说一句不字,治下不严、罔顾军纪的帽子就能扣她头上,让那些鼠辈们拿来大做文章,抨击她、诋毁她、贬低她。
想拿我去作筏子对付她,绝无可能。
不过是吃点苦头罢了,孟某糙汉一个,请便!”
许司楠听完,感受到从他胸腔传来的热烈,她笑了,打趣道,“原来我的男朋友,心里一直在乎着另外一个女人啊~”
她这么一说,孟北斗倒显得慌张。忙解释道,“不,你别误会!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都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见他慌乱,许司楠仰头给了他一个亲昵的吻,抵着他的额头道,“傻子,我明白。”
孟北斗低低笑着,向她道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这一道歉,惹得她笑得更厉害了,“现在倒是学会道歉了,总能听见。”
“大概是最开始没及时道歉,让你十四年没理我,怕了。”
两人笑的愉悦,享受着这温馨一刻。
……
洛世佳立在全景窗边,看着南峤基地灯火阑珊。
这里是基地主楼的第326层,是他的营房。
来南桥的第一天,他被人领着去瞧了给他安排的营房,在看见那棵高耸入云的巨竹时,他就明确表示了拒绝。
只有野蛮人才住树上。
南峤都是一群低贱的下民,即便是联盟承认的正规军,依旧改变不了野蛮人的习性,他极为瞧不上眼。
等那个女人知道后,笑着给他批了位于基地主楼高层的一整层区域,作为他的起居用。
他令人整层重装后,才带着他的随身行李移步入住。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一住便是三年。
他所有的生活物品,都来自赫兰卡特,由特定的运输星舰,来往于南峤星与赫兰卡特之间,只为了维持他一人的日常补给。
他从终端里拿了支摩尔斯烟草,刚想要点燃,可突然又想起那个女人在他耳边的低语:“摩尔斯草那么那么贵,南峤基地就只有你在抽哦~”
他冷笑,一把将烟草扔进了墙壁中镶嵌的垃圾处理器中。
这烟草出卖了他,是留不得了。
他从终端里拿出了所有库存,一股脑的全扔进了垃圾处理器,点了焚化按钮,处理得一干二净。
只怪布拉那个女人搔首弄姿、极尽诱惑之态,也未能让他纡尊降贵,唯有燃烧的摩尔斯草,令他的头脑愈发清明,止于风流。
尽管她还是完璧之身,但这种女人,伶人都算不上,怎配得到他的垂怜。
连少有的碰触,他都是戴着手套,隔绝着肌肤。
可笑这女人贪得无厌,要求甚多,实在惹得他厌烦,一刀下去,总算安静了。看着她如凋零的花朵般躺在地上,鲜血在她的躯体上盛开,竟比她活着的时候还要艳丽三分。
美得叫人惊叹。
不过,也只是个摇尾乞怜的小宠物罢了,既然死了,那就应该有点死了的价值,不是吗?
他拿出机械侍从交给他的,属于孟北斗的衣服,随意的披在了布拉的尸体上。
布拉这个女人,之前和陆西辞扯上点关系,现在他要让她和孟北斗扯上点关系,无论二者能逮住谁,都可以。
他,真的很想看呢,那个女人局促不安的样子。
未料那摩尔斯草烟气缥缈,竟沾染到布拉的兔耳朵上,让他留下了破绽,那女人抓住这点破了他的局,真让人有点意外呢。
但他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洛世佳走到晶石办公桌边,拿起桌上一份检测报告,内容是对那件血衣的详细检测,其中有些数据让他十分感兴趣。
他缓缓低语道,“机甲外壳涂层材料……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