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胤禛不出意外地宿在了碎玉轩。众人只道是莞嫔得宠,就算不能侍奉皇上,皇上都愿意留在她那里。算起来现下距离那日景仁宫赏花事件的意外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既然浣碧吉人有天相,没有伤到骨头,精心养了这些日子,想来那些皮外伤必然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还有人说,碎玉轩是个钟灵毓秀的地儿。之前住过的芳贵人有孕过,从碎玉轩出去的欢嫔也有孕生子,现下莞嫔也有了身孕,只怕用不了多久,那碧常在也会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听到这些话,只有眉庄和黛玉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了然的无奈。
这些话明面上听起来是好话,可芳贵人小产得罪了年嫔被打入冷宫,如今成了疯疯癫癫的模样。淳儿诞下一女,却也难产身亡。何况,甄嬛还说过,那桂花树下埋了一块麝香的当门子,如此说来,这碎玉轩怎么也算不上什么吉祥的地方。
不过,紫禁城这么多年,哪里没有点儿眼泪和鲜血,哪里没有点故事和事故呢?
众人没想到的是,没过几日,还没等到浣碧传出来喜讯,富察贵人倒是在大家都在景仁宫请安的时候,爆出了有孕的好消息。
据上前回话的桑儿所说,原是富察贵人月信向来都不准,而她从来身体体质康健。加上此次,她腹中的孩儿也乖巧,因而有孕了这段时间她本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要不是太医院循着惯例会派太医定期给宫中各位嫔妃请平安脉,恐怕都不会查出来已经有孕,这一查出来时,竟已有孕两个多月了。
“这样大的喜事,现在才说,不过富察贵人你是初次有孕,不太清楚也属正常。但是玉贵人你身为延禧宫的主人,自己也是生育过的,却没有发现富察贵人有孕在身,也是有些不当心了。富察氏向来是咱们大清的大姓,这一胎若是个阿哥,身份定然尊贵无比。玉贵人你要多多照顾着些。”
宜修淡淡责怪了黛玉几句,只是话里话外听起来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不过此事黛玉确实不占理,她也只得点头称是。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疏忽了。臣妾定然好好照顾富察贵人,愿富察贵人也可以给皇上诞下一个健康活泼的小阿哥。”说完,黛玉转头面向富察贵人,“是妹妹照顾不周,还望姐姐不要记在心上。”
“没有没有,我也有不是的地方,以后也要麻烦妹妹多多担待些了。”富察贵人低下眼帘,对着黛玉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其实,黛玉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太医院的太医来请脉的时候,黛玉正在富察贵人那里。
时至四月下旬,正好是内务府给各宫分发夏季衣料的时候。虽说黛玉是真正掌一宫事宜的那位,但她向来温和,有些什么事情对着富察贵人也是礼让有加。
这次衣料下来的时候,她就把富察贵人向来喜欢的那些较为艳丽的海棠红、青莲色等衣料挑了出来,让紫鹃带了小厨房的点心去富察贵人那坐坐。两人刚坐下上茶,太医就来了。听到自己有孕的消息,富察贵人手上的茶碗都没抓稳,直接掉落碎了一地,连滚烫的茶水烫到自己都没觉得痛。
还是桑儿机灵,连忙上前帮富察贵人擦去茶水,招呼葚儿把碎茶碗打扫掉,又给黛玉说:“玉小主见谅,我们小主昨夜没睡好,所以精神有点不太好。玉小主可有伤到哪里吗?”
富察贵人这才回过神来,可面上仍然是青白一片,嘴唇都有点哆嗦。她强行挤出了一个带着点安慰意思的笑容:“是姐姐失礼了,玉妹妹没烫到吧?”
黛玉皱着眉,富察贵人今日这确实失神的厉害。这一碗茶几乎都泼在了她自己的脚面上,怎的还来问自己?
“妹妹无事,姐姐可还好?我看刚才茶都泼到了你自己身上了,劳烦太医好好看看。”
今日来的太医黛玉不认识,但看起来也有四十余岁了,应该是入职已久,只是之前没有来这边延禧宫请过脉。想来是因为时疫,宫中太医之间多有调动的缘故。
富察贵人这时候才觉得脚面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不自觉蜷起了腿,柳叶眉疼得紧紧皱起,倒吸冷气起来。
“玉小主,我们小主今日可能是有些不方便了。还请玉小主先回去,等太医诊断完,奴婢回去给玉小主回话。”桑儿见状知道不好,自作主张让黛玉先回去。其实这行为有点没规矩,但是黛玉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知道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便在此久留,便点点头先行离去了。
临走时她说了一声:“姐姐放心,这次姐姐有孕之事我不会声张出去的。”
这声音如冰雪清冷,疼痛中的富察贵人愣了愣,没有多说什么,只在桑儿的搀扶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
但不过两日,她还是让人通报了皇上和皇后自己有孕的事情,这倒是让黛玉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那日富察贵人如此慌乱,一是因为她本就有些避世,可能没有做好有孕的心理准备。二是因为有自己这个外人,生怕自己说出她身怀有孕的消息以后,会招来别人的嫉妒和暗算。
可如今她自己就让下人们去通报了这个消息,黛玉就摸不透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不过富察贵人有孕,如此一来,后宫中能侍寝的妃嫔又少了一个,因此胤禛去碎玉轩处变得更加频繁。在此基础上,宫中也不由得多出了些风言风语,言语中透露出的都是些子莞嫔带着昔日的奴婢合力魅惑主上,红颜祸水之类。
传言愈演愈烈,最终还是有几句传到了宜修的耳朵里,身为后宫之主她也不得不去查一查这样难听的话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因着莞嫔往日里和眉庄较为亲厚,所以这事儿眉庄自然是自告奋勇,想给自己的姐妹洗脱这样的坏名声,这顺藤摸瓜地一查,就查到了祺贵人的身上。
说是祺贵人之前和浣碧住在一处时两人就口角不断,祺贵人之前被诬陷假孕争宠,浣碧在她禁足的窗外也没少说什么难听的话。因为此事,她便记恨上了浣碧,制造了这些流言蜚语出来,想要挫一挫她的锐气。
看着跪在殿中的几个太监宫女,瓜尔佳文鸳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冲上去动了手,还是被剪秋给拦了下来。宜修见她如此沉不住气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说实在的甄嬛和浣碧也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也就小惩大诫,禁足半月以示惩戒。
现在宫中已有三位妃嫔有孕,是皇上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喜事。再加上前朝对付年羹尧之事势如破竹,西北的年党好多都被连根拔起。胤禛心中无比爽快,觉得事事顺心,便宣布要带着宜修去天坛主持祭礼,宫中事务由敬妃冯若昭和惠贵人沈眉庄负责处理。
走之前,胤禛还和两人嘱咐,现在宫中有孕的妃嫔较多,年纪小的孩子也多,让她们拟定好前往圆明园的妃嫔名单,并打点好出行需要的人马和仪仗。待他和宜修从天坛返回,便准备开拔出发前往圆明园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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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初夏的阳光带着翻滚的热浪,席卷着整个紫禁城。翊坤宫中厚厚的帘幕低垂,遮盖住了一大部分的阳光,房内的阴凉景象和外面显得格格不入,如同割裂成了两个世界一般。
“颂芝,皇上多久没来了?”年世兰拿着一串佛珠,正在轻轻地念诵经文,突然就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颂芝有些意外,连忙帮年世兰掖了掖被角:“娘娘,您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皇上这几日去天坛给咱们大清祈福,也给几位有孕的嫔妃祈福了,当中就有娘娘您呢!如今您被禁足,皇上自然不方便来看您,您就安心养胎,等您生下孩子,自然能见到皇上的。”
年世兰把双手放在膝上,摸了摸身边的床帐,倚在床柱上看向四周,静静地大量着这翊坤宫的一切。之前她最喜爱这翊坤宫的金碧辉煌,是前朝温僖贵妃居住的地方,幼时就听说过这翊坤宫焕然如金屋。可如今,面前这雕梁画栋似乎都已经失去了色彩,变成了黑白一片。
原来这翊坤宫的辉煌,本就不在翊坤宫,而在那个人身上。
“本宫现在困在这里,消息也不灵通,不知道哥哥和年富他们怎么样了。”
“大将军是有功之臣,现在肯定已经安全到杭州了。虽然大将军不能再披戎装,但是杭州将军怎么说也是正一品官职。娘娘的侄儿们现在也都独挡一面,定然都好好的。”
“吱——”一声,翊坤宫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眼生的小太监。
“年嫔娘娘!大将军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