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玉佩,黛玉一时倒是愣住了。她拿起这块玉佩,在窗棂边上细细看了,确实为兰花楹月双鱼佩中的一半。许是在手中摩挲得久了,带着些油润的光泽,连一丝棱角也无。不过她没有着急开口,只把玉佩放回了桌面上:“姐姐这玉倒是有趣,莹润生光,真真好看的紧。妹妹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呢。”
端妃心知黛玉这是对她还有疑,毕竟她之前和年世兰势同水火,年世兰怎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到她的手上。不过她也不恼,有如此谨慎的额娘对念同来说也是好事。
“妹妹不信我,也属正常,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不容得一点疏忽。原本是该按着世兰的嘱咐在念同周岁时就把这玉佩给妹妹的,只是当时温宜生病,妹妹又在月中,便耽误了此事。”许是说话有些久,端妃咳了两声,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她便拿起了这块兰花玉佩,放在掌心慢慢地抚摸着,眼神中弥漫着细腻的哀伤,如同秋日清晨草地上弥漫的薄雾。
“世兰刚入府时,整个王府里,只有本宫与她出身武将世家。本宫同她很快便无话不谈,成为了挚交。那时纯元皇后已经仙去,宜修刚刚坐上福晋之位。侧福晋李氏因为小产身子不济,整个王府都死气沉沉的。她像灼灼烈日一般,照耀着整个王府,带来了无限的生机。本宫那时还是王府里的格格,虽然在太后身边长大,不过因着家道中落,实在不能如年世兰一般给皇上太多的助益,所以本宫也并没有什么嫉妒之情。那时候的她,单纯明艳如她最爱的芍药花一般,我们俩也在苍天厚土的见证下结了异姓姐妹。而这块玉佩……”端妃低头看了看掌心,“便是那时候本宫专门找了工匠定做的。这玉佩里有她闺名里的兰花,也有本宫闺名里的月亮,是本宫送给她的结契礼物。”
黛玉没有说话,静静观察着端妃的神情。此时的端妃眼中含泪,微皱着眉头,每一道细纹里都带着波澜不惊的哀伤,似乎是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
“可这一切都被毁了……都被那碗汤药给毁了……”端妃忽得握紧了玉佩,一行行热泪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若不是那碗汤药,本宫和世兰本可以……本可以……”
“娘娘,娘娘!”黛玉见势不对,连忙用手推了推端妃的手臂。那块玉佩“啪嗒”一声从端妃的手掌中跌落到小几上,把端妃从刚才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是本宫失仪了,抱歉。”端妃从黛玉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面庞上横流的泪水,“倒让你看笑话了。”
黛玉摇了摇头:“娘娘肺腑之言,怎谈得上失仪。依着嫔妾拙见,娘娘忍辱负重,一任华妃欺凌了这么久,倒是辛苦娘娘了。”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那孩子终究是回不来了。既然上面的人不希望看到本宫和世兰交好,那便不交好吧。这错误到底是本宫犯下的,本宫受了也是应得的。本宫一直以为,世兰心思简单,有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断不会对我还有一丝情意。这缺医少药忍饥挨饿的日子,是她想看到的,也是上面的人想看到的。因着这件事,本宫怨恨了好多人,可最怨恨的还是她。若是她能多信本宫一分一毫,我们俩断然不会走到这一步境地。可直到那日,有人带着这半块玉佩出现在我宫里,还带来了她的口信,本宫才了解,她原来……她原来……”
说到这里,端妃又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黛玉如今了解了前因后果,自然是信了齐月宾的话,起身从床头的小格子里取出年世兰当时留给她的玉佩,放到了端妃的面前。端妃迫不及待地拿起黛玉给她的半块玉佩,颤抖着手把两块玉佩贴合在一起。
看着两块玉佩严丝合缝,浑然天成,端妃终于再没能抑制自己低低的抽泣,把玉佩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从胸腔里深深呼出了一声“世兰”。
黛玉觉得窗外的北风好像都吹到了自己的胸口,凌冽如苍白而闪亮的刀刃,割得人心口生疼。可此时的她也做不了什么,只默默提起了桌上的水壶,给端妃面前有些微凉的茶碗里添了一些热水。
过了好一会儿,端妃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从衣袖里重新摸出了一块小小的金色令牌,递给了黛玉:“多谢妹妹把这玉佩归还给本宫,这块令牌便是可以号令年家势力的牌子。世兰留给你的信件上应该有告诉你联系何人,妹妹届时把这令牌给他看即可。只世兰经营这势力多年花费了众多心血,还望妹妹千万不要辜负了。”
“姐姐放心,妹妹本就不是那有野心的人。如今身在这深宫之中,不过是力求保全自己和这三个孩子罢了。妹妹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也知道局势比人强,断不会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做些本不该妹妹去考虑费心的事情,最多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妹妹进宫这几年,一步一步走得艰险,本宫一直看在眼里。对于妹妹一直以来的为人,本宫也是信得过的。光看庶人甄氏出宫之时,妹妹还愿意不计前嫌和惠嫔一起去送一程的模样,就知道妹妹善良大度、不计前嫌。可姐姐不得不说一句,妹妹这样,当真不会亲者痛仇者快吗?”
黛玉心头一颤,刚刚放下的戒心又吊了起来:“姐姐出门甚少,倒是对这宫中之事却了如指掌。”
“本宫在这宫中呆的久了啊,只要看一点风吹,就能猜出来有哪些草动了。况且本宫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也不至于在这宫里就做了个蒙了眼睛的瞎子。这后宫里的水啊,深得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谋求算计,想要在这里生活,不仅要猜中皇上的心思,更得猜中后宫女人们的心思才行。”端妃貌似无意地说了一大堆的话,终于话锋一转,温柔的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所以,妹妹是不愿让惠嫔为难,才没有在宫内为难莞嫔,而是在甘露寺安排了人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