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座议会室的目光都向着梅伦·罗素汇集。
“什么意思?”唐凯斯特拍桌。
“我在问梅伦校董,唐凯斯特校董,您急什么?”阿加尼娅小姐一脸戏谑,“还是说你们唐凯斯特家,跟这种药剂有关系?”
言多献浅,唐凯斯特的脑容量在梅菲恩面前显然有些不够用。
他再这么说下去,只会让自己在一众校董中显得像个英格兰天然傻子。
于是只好彻底闭嘴。
谁都知道梅菲恩的质问是什么意思。
药剂是炼金作品,而如今世界上登记在册的炼金术师比魔法师还要稀少。
其中就有罗素家族的炼金术师在列。
“莉莉丝之血。”
半晌,梅伦终于开口。
“的确是罗素家族的炼金术师研制的药剂。”
此刻,议会室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就连梅菲恩也没想到,梅伦会如此承认得如此干脆。
“莉莉丝之血原本是应急药剂,让专员们在面对恶魔命悬一线时,有与之一战的资本。”梅伦不急不缓地说,“迄今为止还处在研发阶段。”
“但就在半年前,莉莉丝之血的原始配方忽然被某个组织安插在卢浮宫的卧底泄露了出去。
因为制备方式并不复杂而效果卓越,所以已经开始在全世界的猎人集会上流动了。”
“我不知道这里的莉莉丝之血是从哪来的,”梅伦轻描淡写地说,“但,青铜指骨也许是在猎人集会上购买的配方。”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药剂,那泄露的事,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有校董问。
“莉莉丝之血是黎塞留研究所的一级秘密项目,还处在半程阶段,”梅伦面不改色,“配方泄露的消息只会对之后的研究不利,我们的大肆纠察,也只会对药剂的传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件事情,我会向青铜指骨求证的。”夏守抚摸着银制的手杖。
“沙漏结束了么?”夏守问竹夜青。
他指的,是靖魔堂大厅中那台巨大沙漏。
“它感应到了试炼山地中的变故,早已经提前结束了。”
夏守点点头:“那么今年的入学测试,就到此结束了。各位校董辛苦了,我们下次议会再见。”
投影逐个关闭,校董们的影像也逐个消失。
“老爷子,那我走了。”陈酥站起身来,对着夏守笑。
“嗯,酥儿是越发亭亭玉立了。”夏守苍老地笑笑。
“老爷子,按年龄来说,我已经是中年女人了。”陈酥苦笑着扶额,“怎么在您嘴里,我还像个少女一样......走了啊,您来苏州城告诉我,我亲自来接您,去转转园子。”
“呵呵,”夏守慈祥笑着,摆摆手,“还是不麻烦酥总啦。”
“咦,老爷子您这么说,我可是要折寿的!”陈酥立刻摆摆团扇,“就这么说定了啊。”
留下一句邀请之后,陈酥也消失了。
“我们也走吧。”夏守慢吞吞地转身,对身边的玉灵说,“该回家了。”
“夏守。”梅菲恩叫住了他。
“梅菲恩啊,怎么了?”
夏守回头,示意玉灵先出去。
玉灵点点头,转身出门。
门轻轻关上。
寂静。
偌大的议会室里,就只剩下夏守和阿加尼娅小姐。
“刚刚梅伦说的,有几分可信?”梅菲恩问。
夏守想了想:“六七分吧,但你就算当堂证明那是他的东西,也没办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至于到底是不是,我会去问问青铜指骨的。”
“真麻烦啊,夏守。”阿加尼娅小姐的脸贴在冰冰凉的桌面上。
“这就是人类的世界啊。”夏守眯着眼睛笑笑,“没想到我那么久没见你,你还和以前一样,对人类的规则一窍不通。”
“你倒是老了很多,快要死了么?”
阿加尼娅小姐面无表情,凝视着夏守皱纹满布的脸。
“应该快了吧?”夏守叹息着说,“但还是希望多活几天呀,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留恋的东西,家族的未来也还没有着落。”
“你今天见到秦尚远了,对他印象怎么样?”梅菲恩问。
“很不错的孩子。”夏守微笑。
“婚礼会如期举行么?”梅菲恩犹豫了片刻。
夏守仰头,脖子上的皱纹根根可数,仿佛老树的皮。
半晌,他才开口。
“当初定下婚约的,是我这一辈的老人,但并不是出于孩子们的意愿。”
“秦禹夫妇因为一心想要秦尚远摆脱家族的宿命,不仅导致秦家衰落,甚至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住。”
“我想如果我再一意孤行让这个婚约继续,是不是在死后会被他们唾弃呢?秦尚远那个孩子知道了,也不会原谅我吧?”
夏守微笑:“遵从孩子们自己的意愿吧。”
“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梅菲恩幽幽地说,“我记得从前的灰瞳宰相,可是不会拒绝所谓家族宿命这种东西的。”
“也许是我活得太久了吧?”夏守苍老地微笑,“渐渐地,就对宿命这种东西厌倦了。他们都叫我东夏之龙,可没人看得到,这头龙被名为宿命的铁链,锁住了一辈子。”
“面对命运,你终于看清了么?”
“梅菲恩,”夏守想了想,声音嘶哑苍老,“我啊,从来都是一个臣服于命运的人,我是命运的奴隶。”
“命运的奴隶?”梅菲恩觉得这个词很有趣。
“我这一生唯一见过的,有勇气反抗命运的人是夏素月,我的儿子。”夏守接着说,“但我因此震怒,砍去了他的一条手臂。”
“你觉得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梅菲恩说。
“不,但如果我当初能够多给他十分钟,一切或许就都不同了吧。”夏守摇头。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明明是最像我的那个孩子,我却没理由地害怕他。或许在他的想法之下,夏家真的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说完沉默了很久。
夏守拄着手杖,慢悠悠地朝着门口走去。
在开门的前一刻,夏守忽然顿了一下。
“我是命运的奴隶,但我希望,残酷的命运到我这里为止就好。”
“我不想看到我的孙女们,再被我身上的铁链锁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