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湾,中央防波堤。
这是东京都政府用水泥在海面上灌注起来的巨型工事。
中央防波堤在东京湾和城市之间形成了一道人工屏障,为城市抵御汹涌海潮,同时也承担着港口的作用。
夜幕下的防波堤上一片萧索,比起远处灯火璀璨的城市,这里黑漆漆的一片就显得有些寂寥了。
海风从平坦的堤坝上急吹而过。
虽说是水泥浇筑的平台,但东京湾上的海鸟每年都会带来很多种子,所以很多年过去了,石缝里还是钻出了一些野草和野花。
身形魁梧的男人走到了防波堤的边缘,看着漆黑的海水拍打堤岸。
他就那么看了会儿,一阵海水骤然拍了上来,男人没有躲避的意思,却蹲下身用手护住了即将被海水沫淹没的野花。
“坠地,你又在做什么?”斯拉夫人长相的男孩穿着一身黑灰色的休闲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坠地的身后。
“染疾,是花。”坠地像是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孩子那样扭头,嘴里蹦出俄语。
“花?”染疾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因为夏家人的出现,我们的进度已经推迟很多了,魂幡现在也丢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面?”
坠地听了染疾的训斥之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
他缓慢地站起身来:“对不起。”
“行了,去守着吧。”染疾挥挥手。
坠地点了点头,默默地消失在了防波堤的阴影里。
“为什么这个大傻子会是所罗门先生的手下?”亚洲面孔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我以为星期小队都是像你一样的恶人。”
“星期小队?”染疾扭头,“什么东西?”
“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坠地,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染疾,星期五垂危,星期六死亡,星期天埋葬。”男人唱着一首奇怪的童谣,“难道这不是你们代号的由来么?”
“我们都是所罗门先生收留的可怜人而已,什么恶人?”染疾谦虚地摇头。
“你们几年来从全世界走私了上百万甚至千万的人口,把他们变成半死不活的攀爬者,用作魔胎祭坛的血食,还不是恶人?”男人冷笑着说。
他借着月光看向自己布满细鳞,长有蹼状的手。
这只手看上去还有些稚嫩,刚长出的细鳞柔软弹性,还没来得及变硬。
上一场战斗中他砍去了这只手,但嫉妒路径晋升之后,他在水中的自愈能力变得极强,长出一只断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夜潮祭司!
可他的脸不再是半人半鱼的畸形模样,而是没有任何异常的普通人类。
“要是另外几个也像我这么恶就好了。”染疾苦笑,“魔胎祭坛的事,全是我一个人在负责。”
“你一个人?”夜潮祭司觉得染疾在撒谎。
“老板没让娶妻和圣女知道这件事,她们的性格太懦弱,如果知道了实现某人的计划需要一千万人献祭,大概会崩溃吧?”染疾轻笑,“她们只会杀必要的人,没有达到老板的要求,所以到现在为止还不是攀爬者。”
“所罗门先生对他的亲卫还有要求?什么要求?”夜潮祭司来了兴趣,“跟我说说,说不定等你死了,我可以成为下一位‘染疾’。”
这位“所罗门”先生,以及其手下的锡海隐修会,在几年前完全就是里世界中不入流的小组织。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忽然开始活跃了,并且似乎还掌握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所罗门先生自称“神启者”,带来了恶魔路径中的“嫉妒”和“贪婪”这两条路径的残片。
他追求所谓的绝对力量,自然就归顺了锡海隐修会。
“老板他对人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染疾说,“只要你足够‘恶’就好了,纯粹的、毫无顾忌的恶。”
“那为什么你口中所说的懦弱的圣女和娶妻,能够成为他的亲卫呢?”夜潮祭司问。
“圣女之所以被叫做圣女,是有理由的。”染疾说,“而娶妻嘛,我说是圣女选择了她,你信么?”
“选择?你们内部的关系可真够复杂的。”夜潮祭司冷笑,“不说废话了,人我给你带来了。”
一个被黑袋套着头的人从黑暗里被摔了出来。
他的嘴里应该也被塞着东西,嘴里呜呜呜地发出声音,可就是说不话来。
染疾立刻厌恶地捂上了鼻子:“怎么一股鱼腥味?”
“你这话说的,捕鱼的怎么可能没有鱼腥味。”夜潮祭司说着,揭去了那人头上的黑袋。
一张满布沧桑的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了染疾的视野里,嘴被黑胶带封死,他发不出呼救的声音。
他满脸的惊恐,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脚也站不稳,在防波堤的海风中摇摇晃晃。
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就是那个......”染疾仰头想了会儿。
“筑地鱼市场的黑须一郎。”夜潮祭司毫不在意地说,逐个掰响自己已经变异的指节,仰起头在月光下欣赏上面青黑色的鳞片。
“哦......黑须一郎。”染疾恍然大悟,一把撕开封住黑须一郎嘴巴的黑胶带。
“你、你们是谁.....”
黑须一郎一边颤抖着问,一边把自己最近可能惹上的人给想了一遍。
可他常年出海,最大的娱乐就是跟朋友喝喝酒,其他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自己的家人。
哪能惹上什么人?
鱼市的生意中规中矩,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赚到的钱都存在了以后留给女儿的银行卡里。
黑须一郎老来得子,他今年五十五岁,再过几年就没法出海了,但他还想努力为女儿攒一个富足的未来,足够让她在这座充满梦想的城市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来。
如今东京的生活成本越来越高,女儿今年才刚上高中,正是用钱如流水的年纪。
那会不会是贷款上出了问题?
黑须一郎立刻想到了一年前用于扩展经营借的贷款,整整五百万日元。
可那笔贷款是东京都政府的政策啊,都是合法的途径,而且还没到期,又怎么会有像黑帮一样的人找上门来?
染疾开心地笑了,没有回答他。
黑须一郎这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面前人的脸。
是个年轻的男孩,长着一张外国人的脸。
“查过了,是他把那三具人鱼尸体带回来的,不然德川家的人也不会注意到我们的事,还漫无目的地在东京城里搜捕呢。”夜潮祭司低头抠着自己手上的细鳞,“我说,嫉妒路径晋升牧师之后就真的不能完全变回来了么?”
“至少你的脸看着还是个人吧?”染疾不以为意,“又想在水下像鱼一样活动,又想和人类一样看不出差别,哪有这么好的事?”
三具人鱼尸体?
黑须一郎的脑海中仿佛晴天霹雳。
是德川少主拜托他帮忙的事!
那这群人......就是德川少主要追踪的幕后组织!
“你们是里世界的人?”黑须一郎强压着心头的恐惧问。
“他竟然知道?”染疾扬了扬眉。
“那片市场几乎就等同于德川家的产业,这些捕鱼的人算是当地约束局的耳目,知道一些里世界的秘密很正常。”夜潮祭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