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脚下。
平康坊。
这里是长安的红灯区，酒肆勾栏遍布。
毗邻东市，同样也是众多达官的宅邸所在之处。
坊中，李宅的灯火不如街坊内外那么明亮。
时任中书侍郎的李哥奴坐在宅院当中，抬眼望天。
“老爷，巨毋霸、小剑宗已经派去宫内了。”家奴恭敬地说。
李哥奴淡淡品了口清茶，像是和宅外的热闹隔开了。
“手脚做干净了？”
“干净。”家奴回答，“城外进的，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不过老爷……”
家奴犹豫片刻，低头道。
“真要信那个大食来的黑面巫师，助安禄山平步青云么？”
“中书令张子寿对安禄山十分忌惮，而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如今圣人日益宠信安禄山，唯怕养虎为患啊。”
李哥奴放下茶盏，淡淡说：“大食巫师替我驯养了这些死士，我必要时替他出手解决些麻烦，这叫交易。”
“至于安禄山，那胡蛮子虽然巧舌如簧，但心思尚浅，只要还有我在，他就翻不了天。”
“而大食巫师，他若敢现身，不必我们出手，策天寺自会应对。”
家奴愣了下。
没想到一个多方制衡的棋局，就这样风轻云淡地形成了。
“老爷妙手。”
“小剑宗，剑意已到几层了？”李哥奴饶有兴趣地问。
小剑宗裴独，是他豢养的死士之一，也是他最感兴趣的死士。
据说出身河东裴氏的一个支族，是遗腹子，也不受裴氏一族所承认。
不过他天生剑法超群，这倒和那号称“大唐剑圣”的裴氏裴旻有了些干系。
但说到底，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俗谈。
从李哥奴收养裴独开始，在他手下已有二十年。
起初只是单纯的练剑术和刺杀、护卫之术。
很快便做到了真正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李哥奴自觉自己的死士，已达大唐宇内甲等。
故有了“小剑宗”的称号。
直到有一天，那位自称来自大食国的黑面具巫师，带着一个瘦弱的囚犯拜访李宅，向他展示了以小化大之术。
羸弱矮小的囚犯，竟然能变成一丈高的巨人，力能撼山！
就算是十匹高头大马都无法拉动。
巫师称这种妖术为“契约”，名为“破败王侍”。
李哥奴霍然觉得西域妖术，也未尝不可利用，就花重金买下了囚犯，取名“巨毋霸”。
同时，裴独很快借助巫师的妖术，在剑法上更上了几个层次。
五层剑意，十步一杀。
十层剑意，五步一杀！
十五层剑意，一步一杀！！
二十层剑意，一步十杀！！！
巫师称妖术为“白驹”。
因为极速，故取“白驹过隙”之意。
只不过受了妖术“白驹”后，裴独眼中少有的几分神采也没了，从此成了钟情剑术的剑痴。
那双眼中的红光也越发血腥，人皆畏之。
李哥奴眼见长安城中容不下他，就连同巨毋霸一起，将裴独豢养在长安城外的某处。
送出城前，裴独的剑意已到了二十层。
一步杀十人！
这意味着他拔剑走出三步，便是极意的三十剑，剑光细密如织。
何等的恐怖！
就算是那位大唐剑圣裴旻，也不见得能挥将出来。
配以上品陨铁铸造的“破狼”，放眼大唐，无论是骑兵还是甲士。
俱杀之。
“回老爷，小剑宗的剑意，已练达二十五层。”
家奴低声回答。
“一步三十杀，早已独步我大唐天下。”
“一步……三十杀。”
自觉难以想象的李哥奴，最终无奈地笑了几声。
他听说这种妖术，和策天寺所掌握的力量同根同源。
不过他不信，策天寺内，竟有人接得住这样可怖的剑意。
……
策天寺，署堂。
“迅鹰来书！”
通传入堂。
“皇城以北的玄武门有人闯入！”
“皇城以北？”夏蛮儿皱眉，“城外来的？”
“没有向着紫宸殿，而是直奔含元殿去了！”
夏蛮儿神色一变：“果然是困兽？还是另一股势力……不管皇帝，而是要去搅乱局面……”
“迅鹰来书！”
第二位通传入堂。
“北面的银虎卫抵挡不住，皆被斩杀！”
慧海和尚双眼微眯，局面正在变得复杂。
“迅鹰来书！”
第三位通传入堂。
“闯入者有二，皆是红标！祸级以上！”
慧海看向坐镇中军的夏蛮儿。
面对棋局上突生的异变，这位军师的眉目有些纠结，但依旧镇静。
令人佩服。
第四位通传入堂。
没有高喊“迅鹰来书”。
“两坊之外的胡祠，被捕的黑火教徒发生窜乱，是朝我们来的！下午的缉捕暴露了策天寺的位置！”
“抽调两坊之内的银虎卫阻击，用坊街的巷战布阵，只擒不杀。”夏蛮儿微蹙双眉，盯着沙盘目不斜视，“慧海师父，接下来的策天寺，就拜托你了。”
通传领命，疾驰出门。
慧海和尚则淡淡颔首：“如蛮儿少卿所愿。”
随后他缓缓闭眼，诵念心经。
身上一阵蒙蒙的金光凌冽散出。
一道无形的结界以慧海为中心散开，即刻笼罩了位于坊中偏楼的策天寺。
这就是夏蛮儿将慧海留在策天寺的目的。
策天寺的界司此刻都前往了皇城，银虎卫也尽数抽离。
中帐空乏，相当危险。
下午的胡商押回时，夏蛮儿就已经开始留后手了。
即使胡祠再多，无论银虎卫怎样抽调，布政坊的两坊距离内，也始终留有一定数量的银虎卫，并事先排了巷战的布阵。
加上慧海的结界，可保策天寺的中枢安全无虞。
“蛮儿小姐，果然妙手。”慧海暗暗赞叹。
“迅鹰来书！”
第五位通传入堂。
“闯入者契约不明！但有一人用剑！”
夏蛮儿双眼微眯。
“我听说，小满公子也是用剑的好手。”慧海缓缓说，“有人传他独步大唐天下？”
“大唐剑客如过江之鲫，我哥哥都不怎么拔剑，哪能独步天下？他呀，只不过从小喜欢舞剑罢了。”
夏蛮儿抑制不住脸上泛起的笑容。
她抬起手中的拨杆，将代表寺卿的土俑，放到了阻击闯入者的路上。
“取寺卿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