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
    内府，长宁殿外。
    “芙罗拉，”穿着虎卫服的秦罗烟望着殿外的古树封印，神色凝重，“帝威消失了。”
    芙罗拉一袭黑色圆领袍，坐在屋顶上，晃着腿。
    “从李隆基离开长安那一刻开始，帝威就已经消失了。”她缓缓说完，又歪了歪头，“帝威只有恶魔这样的存在才能看到，小罗烟怎么知道的？”
    秦罗烟愣了下。
    支支吾吾。
    “感、感觉……”
    “感觉？”芙罗拉的红瞳是一条细缝，像龙蛇那样，“从十七年前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闻到了你灵魂里有天使的气味。”
    秦罗烟一怔，抬头愣愣地看着她。
    “虽然残缺不堪，但明显是被……塑造过之后才跟你的灵魂融合的。”
    “……”
    “半天使位格可不低，但罗烟的肉体，明显无法承受半天使的力量。”
    芙罗拉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来到她面前，伸手搭住她紧张的肩膀。
    “这位格，像是突然来到她身体中的一样。”
    芙罗拉盯着她的眼睛。
    “你是秦罗烟，但你也是别人。”
    秦罗烟愣了很久，终于无奈地笑了一声：“我以为能瞒着所有人呢……”
    “哎呀，小罗烟终于肯承认啦？”芙罗拉嘿嘿笑，“来告诉姐姐，这半天使的位格，哪来的？”
    “小芙芙，还是直接读我的心吧。”秦罗烟乖乖闭上眼睛。
    芙罗拉愣了愣，这无疑是巨大的信任。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触秦罗烟的额头。
    瞬间，一大段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魔瞳微缩。
    她立刻察觉到了，这是未来的东西！
    窥天，会被知识和记忆所诅咒。
    芙罗拉明白其中利害，于是只看了一点便收手了。
    “你是……一千多年后的罗烟？”芙罗拉喃喃，“的确，是同一具灵魂。”
    “嗯。”女人低头。
    “圣女的记忆，和罗烟的记忆融合了？”芙罗拉好奇地问。
    “嗯，融合得很好。”女人回答，“罗烟告诉我不用怕，对她而言，对我而言，都只是回收一段本来就该存在的记忆。”
    “所以还是我该叫你……圣女？秦以乐？”
    “圣女吧……”圣女褪下了秦罗烟的伪装，“虽然我也是秦罗烟，但我更希望记住圣女这个身份。”
    “为什么？”芙罗拉很认真地问。
    “圣女这个身份……”圣女低头，“害死过很多人，做过很多坏事，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赎罪，我不能逃避这些罪。”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芙罗拉眨眨眼睛，“你要用秦罗烟的身份？哪怕在人后也是？”
    圣女无声地红了脸。
    “因为只有秦罗烟的身份，我才可以问心无愧地，叫他哥哥。”圣女喃喃，“圣女是喊不出来的……”
    “秦厌？”
    “秦尚远。”
    芙罗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秦尚远和秦厌也是这个情况！难怪……”
    “那秦尚远也回收了秦厌的记忆？”芙罗拉旋即皱眉。
    圣女摇摇头：“好像没有，我也不太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些混乱。”
    芙罗拉正想说什么，魔瞳猛地一收。
    身下的宫殿开始微微震颤。
    古树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
    歪斜着，带着泥土瓦石倾倒！
    明亮的火焰，腾了起来！
    “魔骸醒了！”
    圣女背后骤然展开了半边羽翼。
    “为什么！”
    芙罗拉显然更明白这到底有多么不可能。
    就算没了帝威，她的封印也能压制摩洛克很久。
    但这座封印，几乎是瞬间消失了！
    明亮的火焰烧燃了宫殿，却不知为何骤然染上了某种诡异的黑色！
    圣女意外地有些熟悉，她猛地抬头。
    屋脊上有人！
    一个消瘦、苍白的男人！
    安帕！
    圣女背后骤起了一阵寒意！
    她振动羽翼想要冲过去，可安帕的身影却如同水洗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是域外魔！”
    芙罗拉怔怔盯着很快烧遍整座长宁殿的黑烈火。
    花藤树根疯狂地生长，扬上高空，想要压制古树下躁动的魔骸。
    但同样来自上位恶魔的火光在膨胀，将她生长出来的树根极快地烧尽！
    圣女瞳孔仿佛淬金色般，她看出了某种可怕的爆炸正在酝酿：“快走！有域外魔插手，我们现在暂时压不住的！现在只是魔骸，还有盘旋的余地！”
    “不行！我得试试！”芙罗拉的花藤依旧在和黑色烈火纠缠搏斗。
    “不行！”圣女急得伸手去抓她，“你以前就没打得过他！”
    芙罗拉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我哥跟我说的！”圣女直接把芙罗拉搂住，如同一道白光般冲飞出了内府！
    “那小子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芙罗拉又急又气。
    轰——！！！
    她们刚离开，一道可怖的气流就自长宁殿外的古树瞬间贴地四散！
    整座内府、无数金银，连带着百步之外的麟德殿……
    轰然化作齑粉！
    熊熊燃烧！
    黑焰很快席卷向了紫宸殿。
    那里有不少趁乱闯入劫掠的盗匪。
    看到黑焰的瞬间，他们像是瞬间变了个人，瞳孔转为漆黑。
    被黑焰烧尽灵魂的盗匪们纷纷调转了方向，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他们带起的漆黑仿佛洪流。
    席卷了一路上的兵马。
    爆炸平息后，地面裂开的漆黑地缝中，隐隐闪着熔金色。
    爆炸中央的地下，岩石震动！
    恶魔的心脏如同战鼓那样擂动，响彻天际，魔威也随即而来！
    嘭——！！！
    冲天的尘土之中，一个干瘦的人形带着黑焰冲上了天空！
    直冲她们而来！
    圣女振动羽翼，抱着芙罗拉猛地避开这一击，然后迅速拉开距离！
    然而那个人影并没有进一步追击，他的眼中是无神的熔金色，背后的骨翼缓缓变得完整。
    目光对视，圣女的眼神颤了颤。
    如果她现在是自己千年后的身体，面对这具魔躯也许有一战之力。
    但现在，能和这具魔躯抗衡的，大概也只有芙罗拉和秦尚远了。
    魔骸只是看了她们一眼，喉咙深处发出冷哼似的声音。
    他缓缓扭过头，双翼收拢。
    身体上的黑色火焰猛地膨胀！
    魔骸忽然朝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是蜀州的方向！”圣女随即意识到了，“他要去哪？我听说路上有很多去蜀州避难的百姓！”
    “我去追他！”芙罗拉吼，“巴德尔！”
    焦黑的地面忽然一阵沉闷的震动！
    深埋地下的树根抖落泥土，迅速地汇集成一个巨大的人形！
    花神使魔，树守巴德尔！
    芙罗拉从圣女的怀中坠落，被巴德尔接住。
    巴德尔咆哮着，带着芙罗拉朝魔骸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飞沙走石！
    圣女来不及思考。
    她只注意到了那些被黑焰掏空的盗匪。
    黑焰几乎席卷到了丹凤门，密密麻麻的官兵也被黑焰感染了，如果等黑焰烧出城外，一切都晚了！
    她低吼一声，唤来一只迅鹰。
    写下鹰书，圣女振动羽翼，朝着黑焰的潮头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