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一路上还在说着什么?我却一句都没听到。
此时我的心里非常难过,这几天太奶奶太不正常了,我却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她应该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了。
按道理来说,像她这个年纪离去,应该不会有不舍,我想她应该是放心不下我吧!担心她走了之后,没人照顾我。
所以她才会心事重重,依依不舍的。
老屋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挺远的,在农村,有老人仙逝,都是要回老屋办的。
而老人家们也都是会选择在老屋去世,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我们还未到老屋呢?我远远就看到很多人在老屋的大厅前面了。
我走近才发现家里的那些大人们都在这里了,他们见到我来了,都用一种很哀伤的眼神看着我。
我也顾不上他们了,快步的走进屋里去看看太奶奶了。
此时的太奶奶躺在床上,看起来精神很不错,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因为太奶奶一直都没有生病啊!为什么会说“走”就“走”呢?
虽然我是这样想着,但看到太奶奶这个样子,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太奶奶看见我来了,还哭得一脸稀哩哗啦的,便拉着我的小手对我说道:小熹,不哭,太奶奶这是功德圆满了,是一件好事啊!
我听了太奶奶的话后,哭得更大声了。
我边哭边对太奶奶说道:太奶奶,你“走”了,那我怎么办?我还什么都不会,还要您教我很多很多东西呢?
太奶奶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了。
过了一会,太奶奶轻声的叫着我爸的名字:昌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爸听到太奶奶的话后,从门口的人群中走了进来。
我爸来到太奶奶的床前,半蹲着对太奶奶说道:奶,我来了。
太奶奶那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对我爸说道:昌成,我曾经说过,小熹我会带的,她跟着我就不会对你们有影响。
但现在我的大限已到,就没法继续带着她了,但小熹她命中注定是要走我这条路的。
所以,我便把她交付给我师兄了,我让他把小熹带到市里生活,这样他就能继续替我教小熹了。
我爸刚开始还以为太奶奶要把我还给他,他一直都不敢出声。
直到听见太奶奶说让太师伯把我带到市里生活,他才松了一口气点着头说“好”。
做我们这行的早就知道大限到了是什么?所以,我不会像其它小朋友一样哭闹。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人的生死是限定了的,时间到了,不管再怎么挣扎哭闹都没用,天命不可违。
太奶奶对我爸说完这些后,便对我说道:小熹,别伤心,人的一生很多东西是早有定数的,没有了太奶奶,也许你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怕我一说话,眼泪便会不争气的掉下来。
太奶奶休息了一会,缓了一口气后继续对我说道:小熹,你下午还要上学,你先去上学,太奶奶我还没到时间走,我还要等你太师伯过来,我有事要交待他。
我只好含着眼泪点了点头,然后默默的退出了太奶奶的房间。
因为没有心情吃饭,我便空着肚子去了学校,本来我是不想去学校的,但既然太奶奶说了,那就有她的想法。
但我现在坐在教室里脑子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老师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快放学回去看太奶奶。
当放学的大钟一敲响,我便飞一般的往家里跑了。
因为我希望我能送太奶奶最后一程,不然,我这辈子都会觉得很难过,很愧疚。
在回来的路上,我边跑边想,这会不会是我做的梦,怎么会这么突然,我不怎么相信这是真的。
当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老屋时,我爸说太师伯正在和太奶奶说话,让我不要进去打扰他们。
我只好陪大伯公他们一起在外面等着,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太师伯出来了,但他说太奶奶已经“走”了。
听到太师伯说太奶奶“走”了,大家都跪了下来不停的擦着眼泪。
我听到太师伯的话后,怔怔的站在原地,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刚想进去看看太奶奶,太师伯却过来把我拦住了。
我看了一眼太师伯,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对太师伯说道:我要去看太奶奶,我要去看太奶奶最后一眼。
太伯公把我抱在怀里说道:小熹,太奶奶已经走了,你进去看了只会更伤心,那样太奶奶也走得不安心。
“我知道这是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但我还是很难过,也想进去看太奶奶最后一眼。”我流着泪对太师伯说道。
太师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嗯,难过是正常的,但是你要坚强一些,以后好好的学法术。
学好你太奶奶教你的走阴术,也许不用多久,你就能在地府里看到你太奶奶了。
“太师伯,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还能再见到我太奶奶吗?”我有点不相信的问太师伯。
太师伯拉着我的小手说:那也不一定,如果你不在地府看到她会更好,那她的官职就更高了,可能是在天上了。
我虽然不太相信太师伯说的话,但我看过太奶奶给我的书,书上面是有记载了有功德的人死后是可以在地府有一官半职,所以,我知道太师伯不是在骗我的。
至于,能不能成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看过的书上面没有说过怎样才能成仙。
太师伯帮太奶奶选好下葬的日子是农历八月十二,今天是初九,所以,还要等三天后太奶奶才能下葬。
这两天,太师伯边安排人给太奶奶准备入殓东西,另一边则叫人帮我安排办转学。
而我便请了假一直陪在太奶奶身边,太奶奶还未入殓前是要放在老屋大厅右边的床上。
我看着太奶奶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块小蚊帐布,我心里很难受,但是除了流泪,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今天是十一了,农村吊丧一般都是头晚开始了,太奶奶的很多亲戚都已经赶过来了。
有的在远远的路边就已经哭起来了,边跪边哭着往太奶奶的灵位过来。
门口那些喃呒的打斋人也已经把那个棚子盖好了,下午四点锁呐声和喃呒歌就响起来了。
我看着外面那些哭的稀里哗啦的亲戚,还有不断袅袅升起的白烟,有点不知所措。
我闻着呛鼻的香烛味和听着那震耳欲聋的锁呐声,心里也泛起了一丝难过。
我转过头看着坐在掌柜台上忙着收帛金的太师伯,我走过去问他说道:太师伯,我是能看见鬼魂的,但我为什么看不见太奶奶的鬼魂。
我说完,往放着太奶奶尸体的那个位置看了看。
刚这时碰巧唢呐声停了下来,坐在旁边的那些人听到我这样问太师伯,他们都用一双惊讶的眼睛盯着我看。
也许他们也期待着太师伯的回答,因为他们就算再惊讶都没出声也没逃跑。
太师伯听我这样问,便放下了手中的笔回我说道:小熹,你太奶奶是一位功德很大的人,她刚断气那一会,地府的人就来接她的魂魄走了。
你太奶奶的魂魄只要一下到地府,阎王便会给她安排职位了,怎么还会在人间逗留呢?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太师伯见我还在蒙蒙的状态,便又对我说道:小熹,你放心吧!你太奶奶断气的时候我是在她身边的。
所以,我是看着她被地府里的阴差接走的。
听到太师伯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也不再问了。
旁边那些人听到太师伯的回答后,好像如释重负一样,都暗自松了口气,可能,他们也不想太奶奶的鬼魂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吧!
第二天下午,太奶奶的寿木抬进来了,大伯公说要帮太奶奶穿寿衣,叫我们出去回避一下。
但我拒绝了,我说我要陪着太奶奶,我不会添乱。
大伯公知道我和太奶奶的感情,而我又是女孩子,所以,大伯公点头允许我留下来了。
待众人出去后,这里就剩下我和大伯公二伯公兄弟俩了,毕竟是换衣服,男的太多也不好,所以三伯公和四伯公还有两个叔公就没有留下来。
大伯公把盖在太奶奶身上的那块白布拿开了,太奶奶安静的躺在“床”上。
这个床是两张又长又细的四脚櫈做的,两头放一张,然后,用两张很旧的木门板铺在上面,就是一张临时的床了。
因为太奶奶下葬后,这个木板床是要跟着一起烧掉,而太奶奶生前住的房子,家具是一件都不会扔的,所以要临时搭一个床。
此时,我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奶奶,心里难受极了。
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像太奶奶那样对我好了,想到这,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了。
我轻轻的走近了太奶奶,看到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惨白的。
大伯公看我那么难过,也没有叫我走开些,只是叫我不要靠得太近。
因为太奶奶现在身上的阴气太重,靠得太近阴气进入身体会容易得病。
我哭着对大伯公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想离太奶奶太远,便站在那里看着。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能看到太奶奶了,等一下入棺后,我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我看到太奶奶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些紫色的斑点,我好想上去抚摸一下太奶奶的脸,替她擦掉脸上那些难看的紫色斑点。
正在这时,大伯公叫我转一下头,他要帮太奶奶换衣服了。
等我再转过头时,太奶奶已经穿上了黑色干净的寿衣,二伯公正在给她整理衣服的周边。
大伯公则用一条毛巾把太奶奶的脸和脖子再擦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大伯公打开门,把他们兄弟几个都叫进来了,因为入棺是都要子女在身边的。
两个大姑婆和一个小姑婆此时哭得是伤心欲绝,我只好站在一旁不停的擦着掉下来的泪。
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太奶奶,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大伯公他们兄弟几人把太奶奶半躺着抬进了寿棺里,也把太奶奶生平最喜欢的木枕也放进寿棺里给太奶奶陪葬了。
太奶奶躺进棺木后,大伯公和几个兄弟姐妹们便一个一个的上前去给太奶叩首朝拜。
他们手里每人拿着一样太奶奶生前喜欢的东西,叩拜完后便把手里的物品放放寿棺里给太奶奶陪葬。
当大伯公他们几个完成这些后,那四个抬棺的棺员便上来盖棺了。
看着棺木被盖上那一刻,我心里也感觉透不过气了,想哭都哭不出来的情绪压得我好像快窒息了。
我找到太师伯,小声的问他:太师伯,为什么这么快就给太奶奶盖上棺了,不是要做完法事才盖棺上山的吗?
太师伯摸着我的头回我说道:按道理就是这样的,可是明天才开始做法事,法事还要做两天呢?你太奶奶前几天下午便“去”了。
现在尸体已经开始发臭了,再过两天这味道不封棺便盖不住了,到时亲朋好友过来,闻到这味连进去上香都会感到恶心。
而你太奶奶本来阳寿已尽,不会再有回魂的可能了,她的灵魂也去地府上任了,民间那些禁忌的东西在你太奶奶这里不管用。
所以,我便先盖上棺,等上山时才钉棺。
其实我这么做这也是为你太奶奶好,因为棺木封上了,不会接解太多空气便不会那么快腐烂发出臭味。
其次就是你太奶奶生前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我不想打开棺盖让那些臭苍蝇飞进去在她身上产卵而打扰她。
我明白了太师伯的意思,只好轻轻的点了点头,就回到我刚才的位置坐下了。
只是,我现在再也看不到太奶奶的身影了,只能看到一副大红大红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