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伯陵似乎刚理过头发,几乎全白了的鬓角和短发茬根根斜立,一丝不苟。
胡须也应该仔细的刮过,下巴光洁,没有半点胡茬露头。
眉心很宽,宽到眉毛只剩下两边眼尾上面的一点点。像是离了八丈远的“八”,中间空有眉骨隆起,左侧一个“短撇”,右侧的“捺”短到像是顿号。
两颊稍显凹陷,但整个人精气神十足。打量曲卓时嘴角微微上翘,眼睛里也似乎隐约透着点笑意。
但不知怎么的,就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板。
再加上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配上亮到可以当镜子的皮鞋。端坐在椅子上,像栩栩如生的蜡像多过于活人。
关键是,旁边还有一位同样一身中山装,秘书模样的工作人员满面矜持笑意的杵在那……
如此正式的见面方式,如此正式的扮相,让一身休闲扮相的曲卓拘束的厉害。
但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重视”。但被重视的不是他,也没必要重视。而是在内陆人面前,展现自己的风采。
曲卓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句话:人越缺什么,就越执着于在人前展现什么。
至于旁边杵个秘书……监视应该不至于……是为了避嫌?
也不至于吧?
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乱冒,曲卓礼貌的鞠躬问好:“老将军好。”
“薛阿公好,我父亲让我代他向您问好。”陈佳慧一副淑女的模样行礼。
“……”薛伯陵保持着微意点点头,抬手冲侧面的客座压了压,余光扫了下进门处拘谨到不似回家的幼子,和幼子努力捧着的两个礼盒。
下面的盒子里装的是方茶台,上面的是套茶具。
之前薛少谦特意打电话请示,得到了老子的允许,两样伴手礼才被带来。
别看只是一方70乘35的红泥茶台,分量着实不轻。再加上一套紫砂茶具,薛少谦的双臂要努力支撑,才能保持住手托的状态。
曲卓拘谨的坐下,眼见老实孩子明明坚持不住了,还默默的咬牙硬挺,身体往陈嘉慧方向稍微偏了一点。
手捂着嘴,贼兮兮的嘀咕:“我猜少谦兄至少还能坚持半小时。”
陈嘉慧不知道曲卓是在替薛少谦解围,脸上尴尬的厉害,心说“这人什么情况?怎么当着主人的面说小话……好丢脸呀。”
薛伯陵脸上的笑意似乎更大了一点,冲幼子微微扬了扬下巴:“给客人倒茶。”
“是。”薛少谦赶忙应声。小心的把手中的礼盒放在墙边的案子上,拿起备好了茶水的茶壶,给曲卓和陈嘉慧一人倒了一杯。
“老将军,我这次来,是受内陆一位长辈的托付,给您带一封信来。”曲卓从怀兜里掏出杨老爷子的信,起身靠前两步双手递上。
薛伯陵接在手里,看了眼无字的封皮,放到一边。问曲卓:“内陆可还好?”
这问题问的……也太空泛了吧。?
曲卓稍稍沉吟了一瞬,笑着点头:“一切都好,会越来越好。”
薛伯陵颔首:“听闻你个小娃娃很有才学。”
“兴趣所致,勉强算是小有所成。”
薛伯陵点点头,余光不着痕迹的瞥了下手边的信封,示意正给他端来茶水的幼子:“你们年轻人,闷在家里无趣。去周遭玩一玩,晚些回来吃饭。”
曲卓能感觉到,这位非常迫切的想看信里的内容,以至于都无心应付他了。识趣的起身,一副憨厚模样的说:“估计信里没什么好话,您可不能迁怒于晚辈。”
“呵~哈哈~”薛伯陵笑了,这回是真笑了。摆摆手:“早些回来,我请你吃将军菜。”
“好。”曲卓痛快的应下,给陈嘉慧和薛少谦打眼色……仨人溜溜的撤了。
到了嘉义,自然要去阿里山看看。但眼下这年月整片区域还没有整合成旅游区,除了几处有香火的寺院,到处都是未经修缮的野路和野山头。
唯一可以游玩的地方,只有一个在原伐木村遗址的基础上,建的沼平公园。
为什么是遗址?
因为游客渐多违建遍地,76年着了场大火……
至于如何去,最优选肯定是高山小火车。
那玩意是世纪初小日子为了运输山里的珍木红桧木而修建的。早期是嘉义至二万坪,后来延伸至阿里山乡。穿山过桥于暖温带山林当中,可以悠闲的欣赏沿途风景。
问题是坡度过大,火车每爬行一段陡坡,就会车头和车尾互换,用“之”字形前进。导致行进缓慢,再加上固定车次,一来一回就要四五个小时。高山铁路遗留的桧木根76年阿里山乡76年阿里山车站沼平公园公园小路 薛伯陵说了,晚一点回来吃饭。
说是晚一点,但也不能真晚到七八点钟呀。
所以,曲卓三人选择开车前往。
从嘉义到沼平公园,直线距离也就三十公里。但道路沿着山势蜿蜒曲折,实际要跑七十多公里。
薛少谦现在在市区里开车问题不大,但上了时不时就出现锐角大回环的山间公路,就有些手忙脚乱了。
尤其是会车时慌乱的不行,吓得曲卓和陈嘉慧心肝直打颤。
没开出多远,曲卓就把老实孩子换下来,再次无证驾驶……
先在阿里山乡车站附近踩一脚,买了些山货特产,然后奔沼平公园。
说实话,森林公园那玩意其实没什么看头。
跟日月潭一样,属于听名字听了半辈子。既然来一趟,如果不瞅一眼,总觉得有点亏。
可到地方后也就照两张照片,证明自己来过,仅此而已。
不过别说,阿里山不愧是避暑圣地。繁茂的绿植遮蔽了阳光,海拔比较高,空气也不闷,清凉宜人的很。
随意溜达了一阵,在几个算是有标志性的地方照了几张照片。又请一位进山拍鸟的闲人,帮忙照了张三人的合影,找个长椅放挺休息。
眼看周围没什么人,陈嘉慧犹豫了再犹豫,下意识压了点声音说:“我爸说,你和赵姑姑做的事情很有意义。”
“什…帮助两边失联的亲人?”曲卓大脑有些放空,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陈嘉慧说的是什么。
“嗯。”陈嘉慧点头。
“你爸不是专注于教育嘛,还关心这些?”
“额~前些天…一位伯伯来家里,说想像内陆一样搞个基金会,询问我爸的看法。”
“你爸什么意思?”
“我爸……他觉得是好事。不过,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旦刺激到某些……头脑顽固的人,可能会适得其反。”
“嗯,几位长辈的看法和你父亲一样。”
“所以,我爸建议……可以在港岛设立机构,像内陆那样立起规矩。不然,全凭热情是无法长久的。”
“别说,还真是个办法。”曲卓点点头。
“呃~~~我,觉得真的很有意义,是在做好事,也是善事。”陈嘉慧拉着长音,脸上悻悻的,似乎很遗憾。
“想和赵姑姑一起做事?”曲卓问。
“……”陈嘉慧点点头,小小的叹了口气:“我爸说,太敏感了。如果出现反复,容易被牵连。”
“笨!”曲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