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遥迈开脚步,两人开始重新走入了人群,远处一船船的建筑废料被运出港口。
“工程大量结束,那些工人也开始陆续撤离。”夏目漱石看向右侧面无表情的小姑娘,道:“安定才能带来繁荣。”
望着已经有了些人气的街道,嗤笑道:“日本政府是打算将那些划出去的租界给收回,还是废除那些外国人的特权,决定硬刚各国?”
夏目漱石沉默了片刻,她说的这些在日本经济没有完全复苏之前都不可能实现。逐步收回租界和限制外国特权是必须的,但是必须要确保不会引发不必要的国际冲突,政府必须在维护国家利益和保持国际关系稳定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而在此之前,租界带来的混乱与利益,都应得到控制。
当然政府不能出面。
夏目漱石叹息:“无约束的黑暗,只能带来混乱,而混乱造就毁灭。”
希遥没忍住冷笑出声:“你是说政府的无能。”
夏目濑石眼中闪过丝无奈,“政府是无能,但他们也做了自己的努力。横滨的的租界藏着无数头逃犯,佣兵、杀手、间谍、企业犯罪,数不胜数,避税区更是成为了洗黑钱的温床。”
知道他想说什么的希遥冷静乃至有些冷漠的道:“那又如何?这些可不是我一个小小企业该考虑的问题。”
夏目漱石呵呵笑道:“但他们也威胁到了未来港。”
拂过的风将他的声音送向远方。
“和平才能带来发展。”
“和平?”又是这个词,希遥暴怒,“什么样的和平,建立在虚伪欺骗之上的和平?”
她眯起眸子,面无表情,“夏目漱石,呵,或者我该叫你声阿花,你说他们威胁到了未来港,是在提醒我把他们全部铲平了?”
夏目漱石微微一愣,尴尬的咳了两声,随即恢复了平静的神情。
他轻声回答:“不,我并不是在提醒你铲平谁。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也知道和平是不可能靠铲除异己来实现的。不然早就有人这么做了。物极必反,事极必变。”
希遥冷冷看着他,她当然知道和平与秩序对于一个地区的发展的重要。
但她还是很生气,很郁闷,心里头憋着的那股气始终没法发出来。
将近三年,几乎从她离开孤儿院开始,阿花就一直在,她重新拥有了一个家,珍惜家里的每一个成员,现在却忽然发现,她的领域从一开始就被人入侵了。
“抱歉!”夏目漱石郑重的开口。
希遥缓缓抬头,他的眼中有歉意却绝没有后悔,换言之,如果有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希遥目光再次滑到了他头顶,盯着他头上的那串数字。
“我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也不是疯子喜欢虐待动物。但我觉得杀掉一只欺骗我的猫,我不会有心理负担。哪怕这只猫忽然变成了人。”
“你觉得我应该动手吗?”
阳光从高楼斜着,不偏不倚的照在她脸上,刺目又耀眼。
“大概是不想吧!”夏目漱石弯腰笑道:“愤怒是人类情感的一部分,思考是理性的象征。真正的愤怒是会左右人的理智,让你无法思考,让你只想彻底摧毁让你陷入愤怒的东西。”
夏目漱石语气平和,“作为一个退休老人,我很庆幸我现在还站在这里。”
希遥盯着他好一会儿,嗤笑转身。
远处的街道,一片繁华。
夏目漱石,一个她多次听人说过的陌生人而已,阿花只是一个假象。
所有的温情抽离,希遥侧目,蔚蓝的双瞳夹杂着细碎的寒光,“我确实不想杀你,杀你太不划算了。”
日本政府那般为他造势,杀了他的后果她不是承担不起,但——太不划算了。
“这件事情我记下了。”
夏目漱石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要对横滨的黑道动手了?”
所以才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
“明晃晃的拿人当枪使,政客都像你这样无耻?”话完,希遥双眸一沉,眼底多出了一丝探究,“你不是政府顾问吗,在这个时候说这个问题,生怕我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秘密?”
夏目漱石不疾不徐微带笑意的低头,“你都说我是政府顾问的,知道一些秘密很正常吧!”
他继续说道:“但我的职责是保护这个国家,不是去揭露所谓的秘密。横滨这个地方太特殊了。黑道问题,我了解一些,但不是全部。我更关心的是,如何让这个城市在混乱中找到秩序。”
希遥转过身,目光锐利,“你想说什么?”
夏目漱石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有时候,了解敌人比消灭敌人更重要。如果你能控制局势,而不是被局势所控制,那么你就能找到真正的和平。”
希遥的眉头微微皱起,她知道夏目漱石的话中藏有深意,但她并不完全信服。她需要的是一个明确的行动方案,而不是模糊的哲理。
“你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不需要哲学,我需要的是解决方法。”希遥冷冷地说。
夏目漱石微微一笑,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解决方法很简单,但执行起来却很难。一个平衡点,一个既能保持秩序,又能给予人们自由的平衡点。”
“平衡点?”
“是的,平衡点。”夏目漱石温和的道,“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没有哪一面是绝对的。我们需要一个让两面都能存在的方法。”
“两面都存在?势均力敌才需要两面。”希遥轻笑出声,清脆的童音带着森然的寒意,“横滨还有比我势力更大的。”
“这与实力无关,你没有那份狠辣!”年长者温和的看向她,“轻而易举的结束他人的性命,哪怕是将无辜的牵扯在其中,哪怕这其中有孩子,孕者,为了更多的人生存下去,也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他叹的声,“哪怕你能做到,与你的内心也是无尽的煎熬。”
“何况……”他笑着望向她身后的大厦,“你身边的人舍得让你承受这份压力吗?”
“老狐狸!”希遥暗骂了声。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只要租界还在,这些特权还在,犯罪活动就不会停止。但如果她如执意要将黑暗握在的自己手上,没有人会反对,但有些事情只怕还没到她手上,便被阿海他们处理掉了。
阿海……
黑暗不会沾染到她身上,但负重前行的人仍在。
「我想在这座城市留下我的印记,这样的话哪怕有一天我无声的消失了,这座城市也会记住我啊。」
希遥看向他,“横滨的黑道是太多了,但谁留下来,我说的算。政府如果也想插手,请便。”
希遥怒气冲冲的话让夏目漱石无奈的笑了笑,黑道信奉的是实力,政府如果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自然没问题,但这里面牵扯到太多的外国势力和本国企业,强压下只会让原本混的一切更加混乱。
乱中有序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弯腰伸士地道,“我这里有一个人选,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希遥侧目。
“他叫森欧外,现在是港口黑手党的专属医生,也是我的学生。”
……
两人分开后希遥一个转身去了旁边的乐器行,里面有几个高中生在试乐器,有点吵。
“阿海!”
山间海放下手中的短笛,两人一同回到明光。
还未进门,她看着从他办公室里出来的人,略一失神。
“山间阁下,海君,好久不见。”穿着黑色大衣男子将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
“……森欧外!”希遥眼神微冷。
还真是巧!
察觉她眼中的冷意,男人微微一愣,面上却不显。弯腰欠身,恭敬地道:“正是区区在下。”
希遥直接略过了他,推开了办公室大门。山间海越过他的时候,冲他摆了摆手。
森欧外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意外,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可称得上愉快。
他眼神微变……是出了什么变故?
“森先生,这边请。”
再一次从上次的通道离开的森欧外匆匆的回到港黑,计划已经开始,他得弄清楚山间希遥看他的眼神为什么会变。
毕竟他可不想辛苦一场,到头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