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初一和颜红军俩人喝的小脸通红,但今天颜红军留了量,因为师傅明天要带哥俩跑山,今晚这顿饭,必然有些说道。
段老爷子从自己那屋端出来一根不到两米的棍子。
奇怪的是粗的一头用红绳缠绕着铜钱。
“这是啥呀师傅?瞅的跟要饭的打狗棍儿似的。”
颜红军喝的口干舌燥,本以为师傅这是去倒水了,没想到拿个棍儿回来。
“你外嘴要没用咧,以后就缝上哇,这叫索拨罗,跟着放山人时间越久,越有灵气,也叫索宝棍,长五尺二寸,这可是专门用来寻棒槌的。”
段老爷子靠在炕沿边,一只手慢慢的抚摸着棍身,两只眼睛变得浑浊,似乎是勾起了往事。
张春福拿烟袋锅子敲了敲张初一,后者赶忙正襟危坐,严肃起来。
吧嗒吧嗒!
屋子里只剩下了张春福嘬烟嘴的声音。
哎!
一声长叹,段老爷子摇了摇头。
“小军啊,初一,按理说春天不放山,寻棒槌都是秋天长出红籽了,才去放山。
可我这过了二月二啊额,做梦老梦见以前的老腌子,梦里有这么个二品叶,小风一吹,哗啦哗啦的冲我招手。
都说放山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咱这个疙瘩的太平山不比人家黄杠梁(大兴安岭最高峰),也不如人家常在山(长白山),但咱这个地方,是养穷人的风水宝地。
咱们太平山老老年间可出过九两参,都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到了九两,那可就算人间异宝了,也叫人参娃娃。
为啥跟你俩说这,老话说得好,亲兄弟,不挖参!
为了这棒槌,多少人家反目成仇,妻离子散,这根索宝棍的主人就是被自己的亲弟弟用大石头冲着后脑勺,这么一下一下砸死的。”
啊!
张初一哥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
亲兄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居然能干出这人神共愤的事?
“我知道你小哥俩关系好,但咱把难听话说前头,本来我是想着带着红军去的,可俺徒弟死活要拉上你。
初一!你师傅也在这,额要不信你,也不叫你来,咱也别说那些个赌咒发誓的空话,你当着额们两个老家伙,表表态,走个形式哇。”
段老爷子说完瞅了瞅张春福,后者点了点头,也表示认可。
张初一也不磨叽,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响头。
发誓拿颜红军当亲兄弟,以后甭管遇到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红军赶忙拉起了张初一。
“师傅,俺和初一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整这些个虚的干啥,他要想要啥,只要俺有,通通拿去那。”
张初一听完这句,眼泪都出来了,自从穿越以来,要说最信任谁,那肯定是颜红军。
今天有了这顿饭,更让张初一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必须拉兄弟一把,做到真正的有福同享。
“师傅,段老爷子您二位放心,甭管几两参,它也是个死物,只要兄弟在,以后有的是来钱的路,俺们俩肯定好好孝敬您二位。”
两位老爷子相视一笑,都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讲话了,六十年代还能挖到好参,等八十年代末以后,别说七两参了,大部分都让挖没了,甚至有些个不守规矩的放山人,那是连锅端,一个苗都不留,举个例子。
81年,吉省出土了一颗九两七钱二分钱的千年参王,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古今罕见、稀世珍宝,最后陈列在了京城大会堂的吉省厅里。
这里面还有一个传说,参王被抚松县供销社收购后,存放在库房的当晚,值班人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群黄皮子围坐在“人参之王”面前,久久不忍离去。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所以说放山的参客比跑山的猎户讲究更多,隔行如隔山,你让让张春福老爷子进林子摸棒槌,那是窗户上走人,门外汉。
接着段老爷子又掏出了一套鹿皮里面用红布包着的工具。
鹿骨签子小斧头,木匠凿子红绳头。
段老爷子也没细讲,估么着已经交代给颜红军了,这也就是展示展示。
张春福师徒也识趣,没开口细问。
老爷子用一块麝皮轻轻的擦抹着这些工具,在张初一眼里仿佛变成了一件件艺术品。
“额喝点酒啊,说的话不中听了,额长话短说,张老头你可别挑理!”
段老爷子脸色红润的嘟囔了一句,张春福听完摆了摆手,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俩老头处了半辈子了,还有啥不能说,平时斗个嘴,大事儿上那是一点不含糊。
“老话说一人不放山,三五七成群,咱找棒槌的队伍只能是单数,双数不放山。
这也是红军这次托我带上初一,我同意的原因之一。
明个早上六点进山,一不能带火器(枪)、二不能带狗。
参根如人形者,通神!
咱得心存敬畏,今天晚上回去睡觉前注意嘴上留个把门的,不许胡说八道。
明一早都别洗脸,盖着点人味儿。
甭管谁问都不能说是找棒槌,进了山不许提“人参”二字。
其他的额进山以后再教你俩,老张头明晚烧火做饭,额们回来要吃热乎的,有酒有肉,这是规矩。”
段老爷子说完吧唧了口酒,捋着胡子把那一套宝贝工具收了起来。
张春福师徒点点头,吃完饭抓紧回家休息,等爷俩走了,颜红军赶忙问段老爷子。
“师傅,您刚说的跟提前交代俺的有条不一样啊?”
“哪条?”
“放山回来得吃肉喝酒,还必须是热乎的。”
“噢!么事,额是不想让外老张头闲的。”
(? ???w??? ?)
第二天早上六点,段老爷子全副武装,带好干粮,领着颜红军和张初一直奔屯子西面。
蹿过一大片草壳子,翻过两座小山岗,一路上阴坡的雪还没化,快晌午了才走到一片密林子。
虽然刚开春,但瞅着这片林子越往深越黑,外头都是碗口粗的大树。
棒槌喜阴凉,忌强光,这一片正是出参的好地方。
三块石板搭个“门”,三柱高香三个头,带着小哥俩磕完头,段老爷子掏出一把斧子给哥俩削了两根木棍子。
粗头儿的地方绑上红绳,上面有个铜钱。
一边寻参,一边段老爷子用斧子做着记号,方便记路和重复搜一片林子。
禁言,是寻参的另一个规矩,传说人参能听懂人言,受到惊吓就会跑。
不能说话,那咋沟通?
给张初一哥俩的木棍就是用来干这个的,“一长两短”敲击树干,既能确认彼此位置,又能防止走散。
要是纯靠运气,放山的在山里找几个月都正常。
可段老爷子不一样,他在找“兆头”。
就是前人在此地发现过人参而留得记号。
一般是刻在树上,削出来一块正方形,左边的横道代表着是几品叶,右边的斜道代表着是几个人。
比如说左右都是五个道儿,代表着早些年有个五人的队伍在这里挖到过五品叶的百年参,这疙瘩适合人参的生长。
当然,各门各支的也不一样。
找到“兆头”就代表找到了老腌子,有传言说人参扎堆,段老爷子这次来就是想走个捷径。
不然刚开春儿,人参没结红果,那相当于大海捞针。
铛……铛铛!
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