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有四大怪一说。
大姑娘叼烟袋、窗户纸糊在外、反穿皮袄毛朝外、养个孩子吊起来。
抛开别的不说,东北老林子里甭管男男女女,都爱叼个大烟袋。
进入七月,水草林木茂盛的大兴安岭,肥沃的黑土地上蚊虫也多,抽烟对防止蚊虫的侵扰很有效果。
此刻,翻过太平山进入松子岭,一片沟堂子的小河边,围坐在火堆边上的正是张春福、段老爷子和孙武三个老头,旁边干活的哥俩是孙武家后的邻居大虎二虎。
一个中年妇女叼着大烟袋正在吞云吐雾,她是大虎二虎的小姨史春芳,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四周。
史春芳是地地道道的盲流子,来永丰村走亲戚,听说孙武孙老爷子要放山寻棒槌,死活也要跟着来。
孙武老爷子拗不过大虎二虎一家人的恳请,这才带上了她打打下手。
大虎娘想的也挺好,这个妹妹辍学以后,整天不着四六、混吃混喝,最大的梦想就是嫁个城里人,史春芳在外面的名声都臭了,出了名的裤裆松。
当姐姐的也是好意,寻思让妹子这一个月在山里脚踏实地的呆呆,没准能转了性,到时候说个好婆家嫁了,哪怕嫁个帮夫。
这几年盲流子进城受到非常严格的管制,因为没有介绍信就是所谓的黑户,通常被抓到后关进班房,劳动遣返。
但是那是针对想方设法进城的人而言,而史春芳进了几次班房以后,认识了一帮子盲流子,这里面好多都是在关内作奸犯科的黑户逃到了这片地方。
像大兴安岭这片地,现阶段还不严格,地广人稀,排查起来麻烦。
事实上很早以前闯关东时期出现过一次往东北移民的大潮,到后来军垦北大荒又有一大批各地形形色色的人进入东北。
而六九年这一年开始又因为老毛子的挑衅,让东北众多城市里的人们逃到了农村。
闯关东时期呢,人们选择一个村屯附近开荒种地成为“点”,以此为依托,帮大户人家伐木、挖矿、淘金、放牲口种地等等混口饭吃。
解放以后人们来到这个地方也是差不多的操作,依附在生产队、林场、矿场周边开荒、打各种零工卖苦力,直到得到当地人的认可才被接纳,并且推荐正式落户。
那落户可不是随便落的,每个区每年有一定名额,像张春福的大儿子保卫科的张树轩手里就能搞到名额。
史春芳想尽办法挤破头的进城,自然而然就接触到了这些个盲流子,这里面有些人的目的不光是把史春芳当成姘头,而是从她身上榨取所有的价值。
这次史春芳来永丰村的目的就是踩点,看看能不能搞到好东西,当然这个“搞”,肯定是不花一分钱的。
整个队伍进了林子半个月,除了段老爷子配合孙武采到了一颗十几年的棒槌,张春福打了几只狍子以外,其他人毫无收获。
出发前孙武老爷子所说的棒槌窝也没找到,大伙坐在了河边盘算着这是继续深入还是就此打道回府。
一颗棒槌几个人分下来也没多少钱,况且段老爷子进山时候还放出话,不管多少年的棒槌先紧着他收,价格不低于收购站。
孙无老爷子可不干了,这么惯的关系,人家段大夫又治疗过孙智的伤,哪好意思卖高价,最终决定比市面价格低三成卖给段老爷子。
这么一来,本想着靠这次放山大赚一笔的大虎二虎俩兄弟垂头丧气,想着攒钱娶媳妇,可到头来半个月却只采了这么一根小人参,啥也不够。
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还不如在家遛套子呢。
至于史春芳心里更是把三个老头子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顿了,出发前吹得牛全完了,要是让自己的姘头知道就搞了这么一条小棒槌,进城的梦又要碎了。
就在众人商量的时候,青龙趴在黄毛身边,眼神紧盯着史春芳,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一般,
死狗!
每次冲老娘瞎几把吼,等老娘的男人们来了以后,非得把你扒皮大卸八块。
史春芳活动活动发酸的双脚,来了半个月除了生火做饭,就是打下手,累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天注定。
就在队伍商量好继续前进的第三天,段老爷子发现了一处大棒槌的藏身地,经过三天两夜的挖掘,挖出来一根须子铺开跟扇面儿似的大棒槌。
在红布的映衬下,足有小黄瓜大小。
老爷子查看了棒槌的年轮和芦碗,保守估计这株棒槌的年份最少一百三十年以上。
四年以下的棒槌是看不到年轮的,芦碗是棒槌自然生长一年脱落一次叶和茎,次年再长一次。
每脱落一次,棒槌的芦头就有一个疤,这个就叫芦碗。一个碗加三年。
三怎么来的?棒槌种子从地下长出来,第一个碗在第三年才会出来。
嘶!
一爆出年份,就连久经沙场的其他俩老头也震惊不已。
等三位老爷子带着打下手的大虎二虎回到窝棚的时候,看守营地的史春芳从俩侄子难言兴奋的表情上都看出来,这次一定采着大货了。
虽然三个老头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乱说,可大虎二虎还是告诉了自己的亲小姨,却不知这次的多嘴,却换来了一场血灾!
而另一边的张初一几人,把大卵泡子拖到林场,又从姐夫苏永旺手里换回了十来张大团结。
这次,张树轩还给李二驴子抱回了个硬家伙。
什么钥匙开什么锁,
哎什么阶级读什么书。
老人家写给咱们革命的书啊,
贫农下中农最爱读。
搁着老远,二驴子家屋头的方向传来了美妙的歌曲。
头前大伙还以为是村里大喇叭放的歌,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李二驴这小子买了台收音机回来。
要知道六十年代末,城里才流行“三大件”!
收音机被称为第四大件,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搞来的东西。
这是张初一大哥张树轩从老首长那淘换回来了的二手工农牌收音机。
足足花了二百六十块钱,远超当时城里百货大楼的售价。
可问题是,这玩意太稀缺,市面上根本没有流通的。
李二驴力排众议,直接拒绝了张初一的提醒,咬牙拿下了这台收音机。
所以此刻的榆树屯,这台工农兵一号不但是红旗林场,有可能是整个太平山的第一台老百姓家里的收音机。
头前买回来前张初一劝了好兄弟好几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物质极端贫乏,如果谁家有一台电子管收音机,那不亚于现在拥有一辆奔驰宝马那样稀罕。
华夏由于工业基础的落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收音机还只是少数城市高薪职员家庭的奢侈品。
到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才逐渐进入城市普通家庭和极少数的农村家庭,那时候拥有一台收音机成了很多老百姓的梦想,但是因为稀少和昂贵,这个梦想很不容易实现。
可让张初一花这么多钱买个晶体管收音机,那是万万不会的。
二百多攒着以后买大电视多好?
可有钱难买爷乐意,李二驴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当这个“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