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了饭桌,自然主家得提一杯,靳老四清清嗓子就端起了酒杯。
“俺们家初来乍到,给乡亲们添麻烦了,没有别的意思,这不是今天上山打了个狍子,炖点骨头请你们大伙吃点饭,另外给你们几家都留了点狍子肉。”
饭桌上的众人看到靳老四挺会来事儿,话里话外也不像坏人,尤其老村长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位置,甭管真假也得表表态啊。
“好说好说,在付家庙你就踏实的,多会寻着亲戚多会走,这碾子房你就住的,赶明年开春了,再是分地还是啥的再商量。”
这时候村里都有那机动地,好地自然而然都让屯铺里的乡亲们都种了,有那搁南沟大伙不稀罕种的地边子就能分给这些个外来户。
三四亩不多不少,不算在大队里,又能年底交粮的时候多压压秤。
就这两句话把靳老四乐的都不行了,这屯铺里一把手表态了,起码自己一家就有了退路,谁愿意寄人篱下?自己亲戚还不知道混的啥样呢,万一不如自己个儿,那不是得不偿失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桌上的几人都嚷嚷道这靳老四一看就是厚道人家,付小伟也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两句跑山的专业知识,对方真不白给,懂得还不老少。
这么一来二去大伙拉呱惯了以后,邻居也知道他家俩孩子每天晚上哭闹的事,放在酒桌上一说,付小伟拍着胸脯应了下来,寻思第二天领着靳老四看看事儿去。
可这节骨眼上都是破四旧的,挨着林场近的付家庙早些时候几个二神抓的抓、跑的跑,附近屯铺现在连个人影都没。
付小伟一合计,干脆等第二天带着靳老四跑趟王来喜老爷子的屯铺,人家在那旮瘩一言九鼎,地位显赫,到时候让老爷子找找人给孩子写个军码批个字啥的,烧烧纸准保能好。
可就在这一天晚上,靳老四睡到半夜的时候,他挂在北墙尖这栅栏顶上,定的木头桩子上的洋炮枪自己搁这墙上擦擦的晃荡了起来。
靳老四点着灯看着北枪上晃动的枪把子赶忙喊醒了媳妇,俩口子就这么瞅着半天没吱声。
“额说婆姨啊,你天天晚上睡觉能不能听着咱这炕洞子里像毛驴蹄子似的铛铛刨地的声音?”
“咋没有啊?自从住进来晚上就没消停儿过,俺也没敢跟你说啊。”
两口子瞅着这墙上不停晃动的枪把子,后半夜整整的没敢合眼,直到天亮了这北墙的洋炮才消停了下来。
两口子顶着俩大黑眼圈起来刚做好早饭,付小亮过来一看这损出,赶忙一搭话,才知道昨晚又闹起了幺蛾子。
当下领着靳老四直奔刘营伍,到了地方找见王来喜老爷子,后者又带着他们跑到了大柳屯,这才找见一位看事儿的二神儿。
打秦岭来的靳老四可是头一回见这阵仗,拉着窗帘的小黑屋内端坐着一个老太太,旁边还有个引路童子。
张嘴就是一套词: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鸦奔大树,家雀鳖股奔房檐,大路短了星河亮,
小屋断了行路难,十家到有九户锁,还剩一家门没关,烧香打鼓我请神仙哎哎还呀.....
最后念叨了半天,总结起来用现在话就是半截冰棍儿塞冰箱,开始就凉了一半。
嘱咐靳老四一家赶快搬出碾子房,废弃的碾子,石磨都是铺路脚下踩,压根不会把它随便放,更不会让它旁边睡上人。
多亏靳老四是个猎户,又有洋枪在手,昨晚晃悠的枪把就是在散发出煞气震慑这碾子房里的邪乎玩意儿。
孩子们阳气少,二小子天眼还没闭合,这才到晚上连哭带嚎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搬出碾子房,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靳老四听得是大惊失色,掏出身上所有的毛票放到了供桌上,谁知道老太太笑着推了推手,只要了一棵烟卷。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老太太点着火,滋溜一口气瞅完了烟卷,半扎长的烟灰愣是没落地。
这一下子让靳老四和付小伟更是深信不疑,王来喜老爷子笑着打着招呼把俩人领出了院子,嘱咐靳老四上小卖点打一斤散搂子来,其他的都不用言语,抓紧回屯子搬家!
可回到付家庙靳老四就犯了难,搬家上哪搬去?付小伟刚想插话被靳老四出声打断了。
拖家带口的哪好意思麻烦人家,秦岭汉子更要面子,家里婆姨带孩子,付小伟就一个人,着实不太方便。
俩人一合计,这才商量下把以前看自留地的破草房翻修下,一家人先凑合搬进去了,时间定在了两天后。
第二天付小伟和老屯长一招呼,周围邻居都来搭把手,这下让靳老四更不好意思了,偷偷扛着洋炮可就进了山,寻思整点野牲口给帮忙的大伙加加餐,把这二神的叮嘱,一股脑抛到了脑后。
一个人来到了后山石塘子里,这时候初雪刚落,黑瞎子都在四处找仓子,可靳老四不懂这个,在沟塘子里瞎溜达。
刚入冬的走驼子都不大,此时石塘子正要有一只一百四五十斤的黑瞎子在沟底找洞穴。
一人一熊相遇在一棵大枣树旁边,靳老四瞅着这玩意儿也是一愣神,当下冲着黑瞎子当腰扣动扳机,就削了这么一洋炮。
嗷呜!
黑瞎子吃重炸起浑身长毛,就奔着靳老四扑了过来,他一看这洋炮再装壳子就晚了,凭着自己的跑山精华,舍弃了洋炮从腰间抽出腰刀,迎了上去。
他搁左手一挡,那黑瞎子一口咬住他的左胳膊,其中有一只熊掌就按到了靳老四的脸上。
顾不得剧痛,右手照着黑瞎子的胸脯子咔咔就怼了两刀,黑瞎子也囊死了,他才感觉到这半边脸热乎乎的,拿手一摸才知道脸上让黑瞎子一爪子挠的是皮开肉绽。
左胳膊虽然有着小薄棉袄,但也让黑瞎子咬了四个大眼子,赶紧用这毡帽把这半边脸一捂,踉踉跄跄就回到了付家庙。
帮忙修房的大伙一看这情况,马上赶着爬犁送到了刘营伍卫生院,整整缝了七十多针。
等到第二天付小伟带着人把黑瞎子落回来,皮肉和胆卖的钱扣除靳老四治病这医药费,刚够百十块。
靳老四这才明白过来,熊瞎子就是人家算出来的血光之灾,那还等啥?
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