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帝国的很多法律条文一样,俄罗斯帝国有8小时工作制,但从未被认真执行。
君士坦丁堡强调法律尊严,任何人胆敢违法,一定会受到法律严惩。
圣彼得堡以前也天天这样说,可真正到执行层面,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拉斯普廷和侍女,本质上都是大公违法,小菲利克斯和亚历山大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巴维尔却被枪决,这给所有人敲响警钟。
贵族在圣彼得堡犯事儿,会受到法律的庇护,至不济还有沙皇的特赦令。
在君士坦丁堡违法,后果极其严重。
不信你就试试!
“如果因为8小时工作制,就无法维持企业利润,那么到底是8小时工作制太苛刻,还是企业主的能力不行?”
伊戈尔在阿穆尔,曾无数次面对类似的问题。
每一次伊戈尔都会耐心解释:企业获得利润的方式,不应该是压榨工人,而是为社会提供更好的服务,获得更多认可。
这里的认可不仅来自社会,也来自企业员工。
大部分企业问题都只有一个原因:钱没给足。
如果给足了钱,员工还不满意,那就是员工的问题了。
杜马的作用是确定“足”的标准。
这个标准是底线。
不是上限。
“这会严重影响俄罗斯的投资环境——”
古契科夫以前在圣彼得堡,只要涉及投资环境,无往不利。
在君士坦丁堡,古契科夫这一套行不通。
“不会啊,如果外国人不来投资,那就让尤里耶夫大公夫人来投资好了,能让外国资本家心动的利润,尤里耶夫大公夫人绝不会拒绝。”
伊戈尔的话引发哄堂大笑,乔治这一家子也是绝配。
现在尤里耶夫家族的话事人不是乔治,也不是叶卡捷琳娜,而是安妮。
乔治只负责战略规划和技术支持,尤里耶夫家族的商业帝国,最开始是叶卡捷琳娜创造的。
安妮嫁给乔治后,叶卡捷琳娜逐渐将家族企业的管理权移交给安妮,自己天天召闵妃打打麻将,心血来潮捐赠个学校、公园什么的,顺利开启轻松愉快的退休生活。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移交的,安妮只需要每个月抽出一天时间,听取财务负责人的汇报,了解各个企业的运行情况,并不需要像叶卡捷琳娜那样筚路蓝缕。
尤里耶夫家族现在也投资,但是投资的项目大多数是其他人不愿意投资的,见效慢周期长的基础建设项目。
能让外国资本都能看得上的项目,利润通常都是很不错的。
古契科夫脸色灰败,心情更糟糕。
这就是乔治和尼古拉最大的不同。
尼古拉是俄罗斯最大的地主。
乔治不仅是俄罗斯实力最强的军阀,而且还是俄罗斯最大的资本家。
尼古拉是政治经济都要抓,结果都搞得一团糟。
乔治是一手经济一手军事,虽然没有在国家杜马担任任何职务,国家杜马却被乔治的阴影笼罩,影响力却无处不在。
乔治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克伦斯基那样的货色,在乔治这里唯一的作用是背锅。
圣彼得堡被夸夸其谈充斥,务实的人遭到排挤,根本无法在圣彼得堡生存。
伊格纳蒂耶夫就是这样。
斯托雷平改革期间,伊格纳蒂耶夫担任内务部副部长,是斯托雷平最倚重的副手。
斯托雷平弥留期间,向尼古拉推荐伊格纳蒂耶夫。
尼古拉却没有任命伊格纳蒂耶夫担任内政部长,只让伊格纳蒂耶夫继续负责土地改革。
临时政府被推翻之后,彻底失望的伊格纳蒂耶夫辞去公职,在索菲亚大学教俄语,同时为总部位于阿德里安堡的《东罗马时报》撰稿。
上个月,伊格纳蒂耶夫在《东罗马时报》发表了一篇文章,主题是保加利亚王国如何彻底消化新征服地区,在阿德里安堡引起巨大反响。
叶卡捷琳娜看过伊格纳蒂耶夫的文章后,将伊格纳蒂耶夫推荐给乔治。
这么看的话,在叶卡捷琳娜心中,还是乔治这个儿子比较重要。
同化这种事吧,乔治其实也挺有心得的。
不过多听取一些意见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伊格纳蒂耶夫就来到君士坦丁堡。
乔治没想到的是,伊格纳蒂耶夫给乔治的第一个建议,居然是登基。
过去一年内,俄罗斯的混乱证明,皿煮不适合俄罗斯,俄罗斯需要强人。尼古拉最令人诟病的,不是对皇后的纵容,而是软弱。
伊格纳蒂耶夫性格耿直,当着乔治的面直言不讳,称乔治也应对帝国的现状负责。
“大公,不管您是否愿意接受,您才是最符合俄罗斯人心目中定义的沙皇。”
伊格纳蒂耶夫语不惊人死不休。
“沙皇可以好战,可以奢侈无度,甚至可以残暴,唯独不能软弱——”
“——陛下最大的错误是,让阿穆尔出现在帝国东方,于是所有俄罗斯人就有了参照。”
乔治哑口无言。
有一段时间,圣彼得堡人的标准句式是:你看尤里耶夫大公统治下的阿穆尔怎么怎么样,陛下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尼古拉做不到,是因为圣彼得堡和阿穆尔的情况不同。
圣彼得堡就像一座数百年的古堡,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肯定阴暗潮湿,杂草重生。
阿穆尔是一张白纸,任由乔治挥毫泼墨,从不毛之地开始,只要起点足够低,哪怕只有一丁点成绩都是进步。
“阿穆尔让俄罗斯人看到希望,陛下却将希望亲手扼杀,俄罗斯有太多野心家,每个人都渴望拥有自己的舞台,作为剧场管理人,陛下有权决定上演的曲目,他却放弃了自己的权力,任由各路妖魔鬼怪登上舞台,将帝国作为自己的实验室——”
伊格纳蒂耶夫痛心疾首,尼古拉输得不怨。
“大公您又如何能保证,百年后的俄罗斯,还是按照您设计的方向前行呢?”
伊格纳蒂耶夫承认乔治有能力。
正因为乔治的能力太出色,伊格纳蒂耶夫希望乔治领导的尤里耶夫家族,能成为俄罗斯最后一道保险绳。
“尤苏波夫大公和尤里耶夫大公杀死拉斯普廷,陛下原本可以为两位大公下达特赦令,陛下却没有这么做,这是极不理智的,杀死拉斯普廷是所有人的心愿,特赦令是陛下的权力,这件事原本有更好的解决方案,陛下却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伊格纳蒂耶夫认为拉斯普廷被杀,是沙皇和贵族集团决裂的开端。
“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顺应民意,将帝国改造成类似英国的君主立宪制国家呢?”
伊格纳蒂耶夫宁愿让乔治当沙皇,也不愿看到克伦斯基之类的小丑上台。
理由很简单,乔治已经足够有钱,不需要利用国家权力,为尤里耶夫家族谋取私利。
克伦斯基主政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来得及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就被临时执行委员会推翻。
给克伦斯基二十年,克伦斯基家族就是下一个尤里耶夫家族。
阿穆尔的现状证明,乔治成为沙皇,整个俄罗斯都可以和阿穆尔一样,孜孜不倦,必有回响。
“教授,我找你的目的,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关于消弭分歧的建议。”
乔治把同化形容的很委婉。
“大公,我给你的建议就是关于如何消弭分歧的呀——”
伊格纳蒂耶夫认真脸,“呀”这种拟声词从这个50多岁的人口中说出,颇有种抠脚大汉歪头卖萌的违和感。
“——只要您成为沙皇,帝国绝大多数矛盾都会一夜之间消失,因为聪明人都知道,和您作对是不理智的。”
伊格纳蒂耶夫一脸的理所当然,将暴虐形容为上位者应有的威严。
“违反帝国法律,最严重的惩罚是流放——和您作对,会被吊死在绞刑架。”
伊格纳蒂耶夫果然不愧为斯托雷平最信任的伙伴,深得斯托雷平领带的精髓。
“怎么可能——”
“哦哦哦,是不太可能,他们只会在矿山挖矿挖到死,死后还被会制作成标本,送往符拉迪沃斯托克医学院做研究。”
伊格纳蒂耶夫的话成功让乔治黑脸,难怪这人不受尼古拉待见。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阿穆尔的很多事,只需客观描述,给人感觉就是在黑阿穆尔。
阿穆尔死刑之下,最高刑期20年。
不判终生监禁,是为了给囚犯一线希望,让囚犯不至于破罐子破摔。
至于去矿山挖矿能不能活到20年之后,那就不在法官的考虑范围内了。
挖矿挖的好,还可以减刑,提前出狱。
表现不好,自己亲手挖的坑,就是自己的墓穴。
看着一脸坦然的伊格纳蒂耶夫,乔治感觉自己不仅不暴虐,很多时候对待真正有能力的人,太过宽容。
伊格纳蒂耶夫心情平静,乔治在考核他,他也在考核乔治。
大不了回索菲亚大学继续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