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当暗黑色的血液变成暗红色,毒气萦绕停止时,姬泽收手,让自己的气息缓缓回归丹田。
再过一盏茶的功夫,梁仙姐本已苍白的脸色浮现红晕。姬泽取出一粒丹药,让瑶峰把它含在梁仙姐的囗中,然后又取出一贴膏药,安排瑶峰清洗梁仙姐的伤囗,小心的把膏药贴在伤口上。
姬泽说:“此药膏是我独门秘制,具有止血治创生肌之功效,无论伤势多重,一般不超过十二个时辰即可见效。”
瑶峰瞪目,如此神效的药,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自忖师父所在之圣泉宫医药了得,但比起姬泽,还真有所不如。
姬泽说:“你先别不信,你姐姐的伤,若非遇到我,此命休矣!如今毒已排出,只要按时服药,好好调养,不日即可痊愈。”
瑶峰深躹一躬,发自内心的说:“感谢姬叔叔施以援手,姐姐得以续命,侄儿今生今世难忘您的大恩。”
姬泽白了他一眼,就顾自出去了。
瑶峰守在梁仙姐的身边;又是一盏茶的功夫,梁仙姐的嘴唇动了一下。瑶峰欣喜的握住她的手,轻声呼唤她:“姐姐,姐姐。”
梁仙姐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瑶峰,低微的说:“弟弟,这是哪里?”
瑶峰轻声说:“姐姐,这里是百花谷,姬……叔叔家,是他治好了你的伤。”
梁仙姐看着瑶峰,嘴唇嗡动,却是没力气说话;她想动,可是身体不听召唤,连手也动不了。急得她两颗清泪,滚出眼眶。
瑶峰轻声说:“姐姐,你伤刚好,身子虚弱,要好好休息。”
梁仙姐脸颊泛红,微微点了点头。
门响处,姬兰英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她说:“瑶峰兄弟,药好了。”
瑶峰说:“兰英姐姐,你把药放下吧,我来服侍姐姐就行。”
姬兰英听了,识趣的放下药,退了出去。
梁仙姐不能动弹,但是听觉很灵敏,她看着瑶峰。
瑶峰轻声说:“这是姬叔叔的女儿,名叫兰英;是她,带姐姐和弟弟进来找姬叔叔看伤的。”
梁仙姐眼角有些湿润。
瑶峰扶着梁仙姐靠在床上,然后一勺一勺的喂她吃药。梁仙姐不时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柔情,她轻声说:“弟弟……”
瑶峰低声说:“姐姐,你别说话,弟弟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
梁仙姐点头。很快,药就吃好了。
瑶峰扶梁仙姐躺下,就坐在床前陪着她。梁仙姐看着他,瑶峰说:“姐姐,你如果觉得困,就好好的睡一觉吧!”
梁仙姐摇摇头。
姬兰英在门外喊:“瑶峰兄弟,好了吗?”
瑶峰说:“兰英姐姐,你进来吧,好了。”
姬兰英推门进来,双手端着一盆温水,对瑶峰说:“爹爹叫我来给姐姐擦洗身子和换身干净的衣裳,瑶峰兄弟,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瑶峰一拍脑壳,心说,自己真是粗心,姐姐从昨天到今天,衣服都是脏的,这多难受。他忙起身作揖说:“有劳兰英姐姐了。”
姬兰英“扑哧”一笑,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女儿家的事,你不必言谢。”
瑶峰回头说:“姐姐,等会我再进来。”
梁仙姐含笑,瑶峰便开门出去了。
姬兰英羡慕的说:“姐姐,你弟弟对你真好。”
梁仙姐俏脸通红。
姬兰英不再说话,便动手细心的轻轻的给梁仙姐换衣服擦洗身子,包括箭伤周围的污血。很快,衣服换好了,她说:“姐姐,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梁仙姐点头。
姬兰英出去了。梁仙姐躺在床上,她还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她相信弟弟,只要弟弟在,她就没有什么担心的。她记得,她倒在瑶峰怀里,然后烧得糊涂,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瑶峰来到后院,姬泽正背着手望着西山林带之上千山雪峰的雪冠沉思。瑶峰深施一礼,说:“姬叔叔,侄儿再次感谢您为我姐姐疗伤。”
姬泽摆摆手,没有回头。他说:“罢了,若不是为了英儿,我还真不想这么早就破例。”
瑶峰再行礼,说:“姬叔叔,侄儿斗胆,请问您为什么要突然闭门谢医呢?”
姬泽不作回答,反问:“你师父近年可好?”
瑶峰说:“师父这两年一直在祖居风神镇,他身体一直都很康健。”
姬泽点点头,回过身来,叹了口气说:“圣泉宫弟子遍天下,偶尔出两个败类也很正常,是我自己太狭隘了。”
瑶峰问:“可是有人曾经对您或您的家人不敬?”
姬泽说:“两年前,有一圣泉宫的俗家弟子身负重伤,找到百花谷寻求医治,我好心收留他在家里。五天后,他身体大好,我和英儿上千峰采药,留下内子和五岁的皓儿在家照顾病人。谁知此人狼心狗肺,觊觎我的千毒手册,趁内子外出摘菜之机,翻找手册。我的皓儿不许他动父亲的东西,就拉扯他,被他一掌打翻在地。我的妻子回来见皓儿倒地,就指责他;谁知他凶相毕露,一掌把内子打成重伤,然后拿着我的千毒手册逃出百花谷。”
姬泽铁打的汉子流下了悲愤的泪水,他说:“当我和英儿下山回家,皓儿已经身亡,内子也奄奄一息。从那时开始,我就立下誓言,从此不再医治病人,特别是圣泉宫的人。什么神医,连自己的妻儿无法保护,都救不了,还配称神医!”
瑶峰听得血脉蓬张,他紧咬牙关,问:“姬叔叔,那恶徒现在何处?”
姬泽说:“事发后,谷主派出谷内弟子四出追捕,两个月后,终于在西府城的一个酒肆内将其截杀,并夺回了千毒手册。可怜我的皓儿和内子,仇虽然报了,他们却永远也不能回来了。”姬泽黯然神伤。
瑶峰默默听着。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天职,可是这种天职有时候却被无情的黑手摧残。姬泽痛失妻儿,他仇视圣泉宫,仇视求医的人,他有错吗?
姬泽挥袖擦干泪水,看了瑶峰一眼,笑着说:“小兄弟,今天英儿一番话,使我顿悟。逝者已逝,生者何辜?我生为医者,不去治病救人,又何为医者?所以,从今天起,我会重新整理医者手籍,敞开门,治病救人。”
瑶峰深施一礼,恭敬的说:“侄儿代姐姐和天下被病毒折磨的人们感谢姬大夫。”
姬泽摆摆手说:“好了,你姐姐需要人照顾,你快进去吧!”
“是,谢谢姬叔叔。”
瑶峰转过院角,朝屋内走去,正好碰上姬兰英出来倒水。两人互相见礼,姬兰英说:瑶峰兄弟,姐姐真的羡慕你们姐弟情深。
瑶峰说:“谢兰英姐姐深意,我的姐姐为我受了很多苦,我必用一生来照顾姐姐,保护姐姐,决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姬兰英低首说:“兰英为姐姐感到由衷高兴!”
瑶峰看向姬兰英,其容颜俏丽,举止优雅,接人待物进退有度。这样一位好姑娘,人美,心也美,而且和姐姐一样,善良又勤快,谁若能得到她,可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但是……瑶峰环顾四周,姬叔叔号称神医,一生治病无数,以百花谷的名气,怎么居住的地方会如此寒酸?
姬兰英似乎看出了瑶峰的心思,她轻声说:“阿爹治病救人,除了显贵家族的人,平民百姐是不收诊疗费用的,只是向征性的收点药费。也有大户之家准备的大宗谢礼,阿爹碍于情面而收下,也会散给穷苦的人。他经常告诫我,钱财乃身外之物,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活着图个安心自在,就不要为钱财所累了;但得衣食无忧,生活快乐,看这一亩三分地,草庐瓦房,闲时挑水种菜,心中自有天地万物,人间百态,自是一门心思把医术发扬光大,造福子孙,福泽万民。”
瑶峰听得油然生出崇敬之心,朝姬兰英深施一礼。
瑶峰回到屋内,梁仙姐正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瑶峰坐到床前,轻轻叫声:“姐姐。”
梁仙姐睁开眼睛,说不出的欣喜,她轻声说:“弟弟!”
“嗯,姐姐,你感觉好些了吗?”瑶峰问。
“好多了,不过身子还是不能动。”梁仙姐停了一下,问:“弟弟,姬叔叔呢?”
“姬叔叔在后院。”
“姬叔叔救了我,弟弟要替姐姐多谢谢他。”
“是的,姐姐。”瑶峰说,“姬叔叔和兰英姐姐都是好人,但他们家发生过很大的变故,所以姬叔叔曾经很不近人情。”瑶峰把姬泽家曾经发生的变故细细一说。
梁仙姐听得垂泪,哽咽说:“世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坏人?”
瑶峰轻声说:“好在,坏人都死了。嗯,姐姐,你现在身体很虚,就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
梁仙姐说:“不,弟弟,你陪我说话。”
瑶峰笑说:“好吧,我的好姐姐。”
梁仙姐问:“弟弟,你说这里叫百花谷?”
“是呀!以前叫药王谷,不知现在为什么叫百花谷了。”
“药王谷?”梁仙姐沉思说,“那……肯定这里的山里有很多很多名贵药材哟!”
“那肯定的吧!”瑶峰笑着说。
“弟弟,等姐姐好了,你带我去山里采药好吗?”梁仙姐求着说。
“好呀!姐姐,不用说采药,咱们就在这里搭一间草房,你织我耕,一起住在这里可好?”
“真的?弟弟,说好了,你别反悔!”梁仙姐喜说。
瑶峰笑着说:“弟弟何时骗过姐姐?”
梁仙姐俏脸绯红,羞喜的看着瑶峰,如果不是动不了,她一定会扑到瑶峰的怀里,好好感受此刻的温存。
瑶峰轻轻为梁仙姐撩开额前的一丝乱发,并为她压紧被单。两人有说有笑,梁仙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精神状态这么好;也许是姬叔叔开的药奇效吧!也许是瑶峰陪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吧!反正她特别开心,甚至忘了自己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从懵懂的童真,她就喜欢瑶峰,十年的岁月,斩不断她的思念,她梦想的所有美好,都在这里得到了实现。
瑶峰深情的看着姐姐,这位孩提时自己就追着嚷着要娶她做自己新娘的姐姐,如今相伴在一起,居然没有一点拘束,就好像相识相知相处了一生的伴侣,惬意,温馨。他离家近九年,居然没有忘记姐姐的客颜。姐姐受伤的这一天一夜,他好怕,好怕会失去姐姐;……这份真情,天地可鉴!
梁仙姐忽然看着瑶峰,欲言又止。
瑶峰看在眼里,忙问:“姐姐,怎么了?”
梁仙姐脸涨得通红,好一会,才支支吾吾的说:“弟弟,我……”
“姐姐,你说呀!”瑶峰抓住她的手。
“我……我……”梁仙姐鼓足勇气,说:“弟弟,我,要上茅厕。”
瑶峰“噗哧”一笑,忍不住的说:“这都什么事呀,看把姐姐急的。”
梁仙姐气说:“你还笑!人家不能动吗!”
瑶峰说:“这有什么的,弟弟抱着姐姐去就是了。”
梁仙姐懵懵的,有点无地自容:“你,你不害臊!”
瑶峰笑说:“姐姐不害臊,我害什么臊。”他掀开被子,直接就把梁仙姐抱起来。
“你……”梁仙姐想不到他这么大胆,羞得耳根都红了;她想推他,可是手使不上劲,只能紧闭着眼晴,不敢看外面,不敢看他。
瑶峰低声问:“姐姐,伤口痛吗?”
梁仙姐低声说:“兰英妹子给我敷了什么药,居然,一点不痛。”
“那还是要小心一点。”
瑶峰说着,就抱着她出了门。后院中,却不知茅厕在哪里。正迟疑间,姬兰英提着一个篮子从那边进走,看见两人,吓了一跳,指着他俩:“你,你们……”
瑶峰问:“兰英姐姐,请问茅厕在哪里?”
姬兰英脸红到耳根,支支吾吾的一指:“在……那边。”
“谢谢姐姐。”
瑶峰说着,快步走向茅厕。
姬兰英看着他俩,愣在当地,心里五味杂陈,似若有所失。
姬泽来到身后,说:“英儿。”
姬兰英回过身来,止不住泪水说:“爹爹,他们……”
姬泽说:“他们没问题。”
“可那是他姐姐!”
“他们不是亲姐弟。”
姬兰英惊奇的问:“爹爹,你怎么知道?”
“瑶正只有一儿一女俩兄妹,却是没有姐姐。”
“哦,是这样。”姬兰英低下头来。
姬泽双手扶着女儿,语重心长的说:“英儿,他们姐弟情深,相比别人,他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爹爹,女儿明白。”姬兰英低声说。
父女俩向屋里走去,姬兰英不时回头看一眼。
傍晚,姬泽过来给梁仙姐检查伤势,并再次认真的把脉。
瑶峰问:“姬叔叔,姐姐什么时候能下床?”
姬泽站起来,没有回答,手抚着长须,神情凝重,在房间里慢慢渡步,自言自语的说:“奇怪。”
姬兰英推门进来,高兴的说:“爹爹,药煎好了。”
姬泽说:“英儿,这药还不能喝,端回去吧!”
“为什么呀?”姬兰英莫明其妙。
瑶峰也很奇怪:“姬叔叔,这……”
姬泽沉思片刻,把瑶峰拉到门外,轻声说:“贤侄,我实话跟你说吧,以你姐姐现在的情况,如果没有奇迹,她可能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什么?”瑶峰大吃一惊。
瑶峰朝姬泽深深躹躬,诚心的说:“姬叔叔,您对毒伤的医理,天下独一人;侄儿求您,无论如何,请治好姐姐。”
姬泽叹声说:“天下独一人,这是天下人的说法,老朽愧不可当。你姐姐的情况,实非我能力所及。”他低首沉吟良久,忽然说:“贤侄,你准备一下,明天清早,带你姐姐上千山。”
“上千山?为什么?”
“只有在千山,你姐姐或许还有机会康复,重新站起来。”
“可是,姐姐她……”
姬泽抬手打断他的话,继续说:“在千峰的极顶,有一道潜谷,在潜谷的深处,有一处洞穴,在洞穴深处,有一个池水,名曰洗髓池。你们到了那里,每隔三个时辰,你把你的姐姐放池中泡半个时辰,连续七天。”
“洗髓池?姐姐要洗髓?为什么?”瑶峰吃惊的说。
“你姐姐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我能帮她清除经脉中的毒,但无法清除骨髓中的毒,唯有洗髓池中的水,集旦古开来之天地灵气,能帮她清除,且不留残余。”
“深入骨髓,为什么会这么严重?”瑶峰看着屋内躺在床上的粱仙姐,心痛不已。
瑶峰问:“姬叔叔,除了上千峰,可还有别的办法?”梁仙姐中毒这么深,他实在不想她长途奔波,风餐露宿的。
姬泽说:“除了上千峰,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千峰峭壁连绵,路途凶险,很少有人登得上去。更则锁阳谷,迂回迷途,幻像丛生,十之有九人皆葬身谷中;瑶峰弟弟带着个人,如何登得上去。”姬兰英正好出来,听见他们说话,急得说。
姬泽说:“英儿,如果不上千峰,他的姐姐可能会一直躺在床上,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还能怎么样呢?瑶峰一咬牙说:“好,上千峰!”
姬泽继续说:“洗髓池是不传之谜,只有百花谷的少数人知道,你明天赶早出门,千万不要惊动谷内的人。”
“是,谢谢姬叔叔。”瑶峰说。
天已经暗了,瑶峰回到屋内,梁仙姐问:“弟弟,你们在外面说什么?”
“没什么。”瑶峰笑着说,“姐姐,明天弟弟带你去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梁仙姐睁大了眼睛,“可是姐姐走不了路呀!”
瑶峰说:“没事的,弟弟背着姐姐去,到了那个地方,姐姐很快就好了。”
梁仙姐听得很是向往:“真的吗?”
“弟弟不会在姐姐面前打诳语的。”
姬兰英拿了两件厚的风衣和一些雪地必备的物件过来,说:“瑶峰弟弟,山上寒冷,记得多穿衣服。”
瑶峰接过说:“谢谢兰英姐姐。”
姬兰英拉瑶峰到一边,低声说:“瑶峰兄弟,千峰是千山的最高峰,位于百花谷的南边,距此约有五十里,其间山林,草地,流石,断崖,暴雨,冰峰,气象多变,更有猛兽出没。瑶峰弟弟带着姐姐,一路多加小心,如果实在不行,千万别强求,留得命在,总比葬身千峰要好得多。”
瑶峰说:“多谢兰英姐姐提醒,我会特别小心的。”
姬兰英行礼说:“那姐姐祝你们一路顺风。”
姬兰英走了,瑶峰来到床前,梁仙姐问:“兰英妺子说些什么?”
瑶峰说:“兰英姐姐担心姐姐的身子,所以多询问了一些,并要弟弟好生照顾姐姐。”
“兰英妺子真好!”
梁仙姐看着风衣,再问:“弟弟,为什么要带那么厚的衣裳?”
瑶峰笑说:“那地方很冷,为了姐姐的身子,多准备一些衣裳,有备无患吗!”
“那是什么地方呀?”
“嘘!”瑶峰把手指压在嘴边,认真的说:“先保密,给姐姐一个惊喜。”
“哼!”梁仙姐不稍的说:“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