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轻响声……
    一道稳定的火光亮起，照亮黑暗，驱散阴霾。
    厚厚的灰尘在空气中翻腾，地上积了肉眼可见的一层，踩过的地方留下五毫米深的鞋印。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借着头顶上高温火焰带来的光芒，亚瑟简单扫视了一下这个神殿下方的狭长隔间。仟仟尛哾
    暗沉沉的石墙，木质柜子的碎块到处散落。
    与外面富丽堂皇的神殿大相径庭，彻底被遗忘的逼仄空间。
    阴暗，单调，只剩下黑灰的阴影徘徊不去。
    脚底传来阵阵凉意。
    在亚瑟的感知中，地面下方直通外界空间，高空气流吹过生体战舰外壳，每时每刻都会带走很多热量。
    很不合理的设计。
    毫无疑问，此处是独脚马王真正的藏身处，可作为王者的居所，隔间位置却是无比草率，甚至有点不当回事。
    一旦有针对法莫拉塔全舰的袭击来临，自然是首当其冲，最有可能被击毁。
    因为自大而随意设计？
    不可能，邦尼心思缜密，老奸巨猾，绝不会犯这类低级错误。
    一定有什么理由，让他放弃了考虑安全和隐蔽性。
    隔间中央安着个圆桶形状的东西。
    桶直径三米有余，向上开口，石头质地。
    从侧面看过去，里面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到。
    亚瑟走到桶边。
    火光照耀下，圆桶内反射出一层平稳的微光，依稀能看到些星星点点的东西，像是夜空中的细碎星子。
    “……井？”
    大量魔力涌入眼睛，亚瑟再度开启【猎杀邪恶】。
    井内正不断逸散出红色雾气，疑似水的透明液体更是红得通透，炫目到难以直视。
    短短数秒时间，只是为了确认下敌人的真身所在，直接就花费掉了体内十分之一的魔力。
    亚瑟猜测，猹赠送给他的这份特殊力量，本来应该是由其它类型的能量驱使的。
    当使用苍蓝魔力作为燃料时，中间经历了特殊的转换工序，九成以上的魔力被损耗，最终造成了巨大的能耗。
    “这是……”
    遥远的星辰在夜空中闪烁不休，沉沉浮浮，如同水面上嬉戏玩耍的发光微生物集群。
    比起灰海中看到的漫天繁星，井内的世界显得单调许多，有种刻意为之的人工感。
    虚幻，单薄，缺乏实体作为支撑。
    望着井中的星星，亚瑟的意识产生了短暂的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
    纵横伸缩的深邃，无限延展的虚无。
    在永远无法触及的遥远距离之外，巨大的无机质散发着盛大的惨白色光芒，在错位的时空中飞速旋转。
    我被吸入井中了？
    不对，只是类似幻术的东西。
    亚瑟并没有急着离开，他想要看看，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邦尼精心制作的陷阱，又或者是埋藏着的隐秘……
    远方，原本活泼弹跳的星星们开始逐渐熄灭。
    黑暗的深处，似乎存在着什么可怖的吞星怪兽，正不断张合着它那无与伦比的血盆大口，将星辰的光辉碾平嚼碎，吞入胃中。
    随着怪物的行进，数十颗星星彻底消失，更遥远处的星星则开始自发地迁徙，离开危险地带。
    隐隐约约，黑暗的正中心浮现出一道模糊形体。
    形体拥有着超越人智与逻辑的伟大内涵，无法被理解，无法被认知，即使存在于此的仅是些许片段残影，仍旧拥有着无限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力远超法莫拉塔残躯，甚至让亚瑟回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个规格外存在，毁灭之根系，朗格·纳罗克。
    两者的形象大相径庭，但在碾压凡物的压倒性存在感上，却是如出一辙。
    形体稍稍一动，无上的意志锁定时空。
    哗啦啦啦……
    大量白色的书页凭空生出，庞大而纷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迅速包裹住一颗近处的星辰，将之拖向黑暗深处。
    ——“呜——”
    号角声突兀响起，刺破虚空的死寂。
    充满金属和白骨味道的号角声。
    光是听到这声音，人就会不自觉地分泌唾液，回想起鲜血的滋味，漫天纷飞的火与浓烟。
    亘古苍凉的旋律于星空中激昂回荡，宣告不屈意志。
    即使敌人强大到无法想象，星辰也不愿轻易低头。
    它会抗争，并且必须抗争。
    争那一丝生存的可能性，追逐镜花水月般脆弱希望。
    被拘束抓取的星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爆发出强烈的赤色光芒。
    闪亮的赤色十字型星光在孤寂的宇宙中闪烁，正中位置有两条相互交缠的细线脱颖而出。
    说是细线，也是从宇宙尺度观察得到的结果，其实际体积恐怕是凌驾于位面之上的可怖奇迹。
    赤红枝条紧紧贴合在一起，螺旋上升，编织出纤长璀璨道路，此岸根植于星辰之上，彼岸剑指黑暗形体！
    正中目标。
    随着桥梁建立，枝条表层涌现出一层浑浊的薄膜。
    “……那些是活物？！”
    距离相隔太过遥远，无法辨识出单独的个体，但亚瑟能够切实地感应到薄膜的本质——也就是生命。
    数以一找记，体积和质量无法计算的生物群。
    它们踏着通天之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黑暗的尽头，一头栽入其中。
    没有呐喊，没有刀剑相撞，锣鼓喧天的声音，没有肉眼可见的血与碎片。
    一味的冲锋。
    一样的结果。
    无论投入多少质量的生物，都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
    苍凉的号角声在星空中长久回响，越吹越低沉，最后彻底消亡。
    “薄膜”完全消失，赤红枝条也失去了原本亮丽的色泽。
    它的根系原本遍布整个星辰，此刻却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作一团。
    通天之桥失去了后继能量传输，开始萎缩，垂落。
    整个过程中，形体只是单纯注释着一切的发生，并没有做出任何干预。
    时间无限拉长，光阴穿梭不息，传奇会消逝，神灵将陨落，即使星辰都有熄灭的那一天，但它始终都在看着，看着，并且理所当然地存在。
    从存在方式上完全区别于凡物，成为另类的单独个体，于永恒中定格，于超越时空的尺度上增长。
    失去反抗能力的星辰连同赤红枝条本体一同被拖拽入黑暗之中。
    “神圣……真是不讲道理的存在。”
    “即使我再进一步，在她眼里恐怕也只是大一号的尘埃。”
    完成吞噬的形体稍稍停顿，又转向了下一颗星辰……
    画面一转，时空出现了短暂的扭曲，所有关于星星宇宙的画面统统开始倒退。
    遍布裂纹的荒芜大地之上，一头浑身缠绕着赤红枝条的人形生物仰天咆哮，双眼迸发出炽烈神光，双足深深陷入地面，踩踏之处自动化作盆地，周围则突起成为高山。
    除了巨人，远远近近还存在着其他的生物，形态外貌各异，但都无一例外地释放出摄人的恐怖气息。
    论及战力，这些家伙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不会弱于食者天下位面的任何一位食王。
    就是这样一群超越规则，甚至超越小型世界容纳极限的规格外生命，此刻居然聚集到了一起，因为外部压力而寻求团结协作。
    生命形态各异，意志观念大相径庭，然而，终究还是不得不站到一起，攻克时艰——或是，一同迎接失败的命运。
    电光火石间，亚瑟的脑海中掠过了四个字——
    【诸王时代】！
    它们是诸王时代的代表者，人类中的佼佼者！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或者说……曾经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王者都抬着脑袋，或是类似脑袋的器官，齐刷刷地仰望苍穹，一声不吭。
    亚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抬起头，心跳加快。
    下一刻，瞳孔皱缩。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强烈的震撼从视觉神经传导向四肢百骸，深入骨髓。
    那是割裂。
    残忍的，残酷的，残暴的，割裂。
    从世界中割裂。
    区分，开辟，撕扯。
    在某种无上意志的作用下，原本完整的苍蓝色天空开始向着两边分裂——它们很明显在承受某种外力。
    压倒性的力量作用在天空上，将两者分开。
    分开，露出背后的空间。
    那是非液态的灰海海水，以及在其中沉浮的亿万星辰，换句话说，那是位面之外的场景，位面中的生物终其一生都不会接触到的禁忌。
    或许是源于世界本身的抑制力，又或者其它什么力量，被撕开的世界伤口开始自发地愈合。
    大地龟裂，天空中电闪雷鸣，世界各地异象频发，基础法则紊乱，万物陷入到崩溃毁灭的边缘。
    然而，伤口终究还是没有愈合。
    并且永远不会愈合了。
    无上的意志决定着一切的运行，它是唯一的神圣，至高的法理，它并不制定规则，因为它本身就是规则，就是世界本身。
    无可约束。
    无可拒绝。
    绝对的存在。
    无数白色的书页浮现，覆盖住位面上撕开的伤口，杀灭其中的自由意志，强行改写书写命运的底层逻辑。
    随后……那道曾经君临星空的至高形体，缓缓浮现在了裂缝的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