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吃我。
    ……他在吃我？
    “啊，啊啊啊……”
    断裂的肢体可以重新接续回去，但被吃掉的就彻底没了。
    缺失感。
    空荡荡的……
    它从自己的身体上脱离，进入到别人的身体里，与之融为一体，成为营养，对着曾经的母体亮出獠牙。
    “不可，原谅。”
    战斗伊始，邦尼第一次用语言展露情绪，疯狂双目中，细小瞳孔周围遍布血丝，有如走上绝路的野兽。
    “双子之王，唯有你不可原谅。”
    “只要能杀掉你，我就能抵达的吧——这漫长人生的最高峰，成就的顶点！”
    “神圣的意志驱使着你肮脏的躯体，一点点夺走我的财富，掏空我的存在价值！……但是没关系，只要杀掉你，一切损失都可以挽回。”
    此刻，王的心中已经无所谓计划，大业，乃至曾经视为目标的神圣了。
    必须跨越的山峰就在眼前。
    必须斩断的壁障就在眼前。
    不杀了这个男人，哪里还谈得上其它？
    杀！
    杀掉你！
    把失去的血肉，夺回来！吃回来！挽回损失！登上顶峰！
    “【节肢类义肢】！”
    伤口蠕动，新的肢体从断裂处长出，而随着异常生长系魔力的注入，那条肢体开始像勾股树一样生长起来，顷刻间延展到二十米长，五米多宽，无数大大小小的不知名杂糅肢体遍布，枝节曼生。
    独脚马王作为积年老怪物，在历史上众多超越者中也是独树一帜，在复数的研究领域都有着极深的造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全才。
    像勾股树肢体这般的生长系魔法，涉及诸多难关，复杂程度超乎想象，普通的超越者穷尽一生都未必能掌握。
    砰！
    义肢横扫而出，与亚瑟平平挥出的直拳相撞，两道身影一触即分，各自退出十数米。
    借着这股冲撞力，邦尼迅速地向着空中上升，双眼瞳仁如电子摄像头般疯狂转动，试图锁定亚瑟迅捷模糊身影。
    速度比我快。
    按照以前的交战数据，他的速度和反应应该和现在的我相差仿佛，是这段时间里成长了？
    不对，是那个黑色的东西，是它在为双子之王提供超额力量，这种状态应该无法长久持续，既然如此，不如先避其锋芒，等他的加持状态达到极限再反击。
    “【喷气式动力装置】！”
    心念电转，邦尼的双脚脚掌张开两张圆形大嘴，尖牙密布，当中喷出长条形蓝色尾焰，将巨大的身体推举上天空。
    喷气式每秒钟都要消耗巨量的苍蓝魔力，并且会给身体带来巨大负担，在利用法莫拉塔之心改造自身之前，是绝无可能做到的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法术。
    但是！现在想象已经能够转变为现实，带来无与伦比强大力量！
    即使是双子之王，也无法——
    黑暗遮挡住视野。
    一只属于人类的手掌覆盖在邦尼逐渐非人化的面庞上，挡住光线。
    ——“喀拉拉！”
    令人牙酸的响声中，亚瑟单手抓住邦尼的额头一晃，一股抖劲传出，瞬间将其中的骨骼扭断。
    头被人抓在手里，邦尼表情阴狠地盯着亚瑟，后者已经张开了嘴，眼看着就要咬上来。
    怎么可能这么快！
    身体素质越往上提升，每增加一点都是千难万难，为什么他能这么快？！
    不行，脖子里的神经被扭断了，无法下达指令，被吃掉的部分会变成这家伙的养料！
    必须立刻脱离攻击范围！
    生死关头，邦尼的双眼失去聚焦，头骨自发地蠕动起来。
    【备用神经系统】
    这具改造躯体的皮肤细胞遍布在身体的每个部位，有着自主意识，关键时刻注入魔力，能够激活并代替原有的神经系统发出指令。
    指令由魔力刺激代替电信号传递，使得机体反应速度在短时间内会有飞跃性提升，缺点是巨大的魔力消耗和操作难度。
    千分之一秒后，邦尼脸上露出诡异痴呆笑容，颅骨内的皮肤细胞疯狂运动，将重要器官包裹起来，如流体般向下流淌。
    感觉到不对劲，亚瑟眼睛一眯，毫不犹豫地松手飞退。
    陡然间，邦尼皱缩的头颅上裂开一条蓝色闪亮裂缝，耀眼光芒仿佛激光巨剑，斩开昏暗夜空云层，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轰！！！！”
    震耳欲聋爆炸中，绚烂澄澈蓝光洪流吞噬一切，方圆数百米的空间完全被暴动的魔力覆盖，耀眼刺目。
    邦尼无头的身躯坠向海面，在半空中重新生出新的头颅，胸腔中的脑内物质流回颅骨内。
    “哼哼哼……若不是我吸收大量营养，还释放不出这般殉爆法术。”
    “愚蠢的白痴，居然真的以为我没有还击手段，这就是下场！”
    望着夜空绚烂闪耀魔力光球，邦尼的脸上露出畅快笑容。
    超高浓度苍蓝魔力，失去平衡后引发的爆炸，即使是那个双子之王也——
    ……双子？
    突然，邦尼身体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一看，却见之前的那位黑发女性王者早已没了踪影。
    不知何时，纯白的泡沫遍布周围，隔绝外界时空，看似无害，实则蕴含恐怖破坏力，象征着苍蓝泡沫位面最本质残酷规则。
    难以计数的泡沫，永恒停滞的囚笼，世界范围的压抑绝望，吞噬抗争，掩埋热血，隐藏历史，种植食料，最终服务于幕后阴谋策划者。
    禁忌门扉，乃是知晓了世界本质后创造出的概念魔法，禁锢和操控的极致，哪怕茜茜的力量本质与征伐异位面的神圣有着巨大差距，本质上也是同属一类！
    难以想象压抑恐怖，让邦尼回想起本该忘却的久远古老记忆，那是在未成就超越者，凡人时期的种种经历。
    本来在法莫拉塔本能意志影响下，这种恐惧绝望还不甚清晰，现在，邦尼的意志已经完全主导这具身体，因此，他也必须直面这份压倒性的恐怖。
    “不！！”
    怪物身体颤抖，从喉咙深处发出疯狂咆哮，歇斯底里，眼中理智神光尽失，只剩下难以抑制的仇恨和癫狂。
    “你束缚不了我！你杀不死我！”
    “没有东西能阻挠我！没有东西能让我屈服！神圣不能！命运不能！双子之王不能！你们都要死，都要死啊！！”
    “我要踩着你们的尸骸，完成蜕变，书写崭新规则，创造全新时代！”
    勾股树义肢横扫而出，在近乎无限的魔力催生下，无以计数的肢体从中井喷而出，邦尼的身躯瑟缩在肢体狂潮后面，向外疯狂突围。
    他竟然想要强冲出去！
    大量的物质能量被纯白泡沫吞噬，时空扭曲，大片肉色的不规则形体从泡沫海洋中蠕动行进，每分每秒都被撕扯掉巨量肢体。
    禁忌的门扉无法被真正填满，邦尼在这段时间内消耗的魔力是茜茜的上千倍，可他硬是靠着深厚的魔力储量向外强冲，完全不考虑损失。
    从结果上来看，他的选择是对的。
    茜茜不像多萝西那样横冲直撞，以堂皇正大力量碾压对手，她的魔法形式更加倾向于传统的苍蓝魔法定位，事先准备，远距离释放，强大的控场能力以及羸弱的自身。
    她并没有彻底完善禁忌门扉，操纵起来有些不熟练，收缩包围网的速度相对缓慢，而一旦让法术彻底完成，即使是完成新生的独脚马王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顾一切冲出泡沫海，邦尼的头向后扭转一百八十度，双眼分裂成数十万的复眼，快速眨动中寻找着空间的不正常波动。
    “找到你了！”
    “躲躲藏藏，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能对我使用两次？”
    残酷狞笑，勾股树瞬间暴涨到三百米长，对着空气中一处扭曲的位置狠狠砸出！
    她还没有熟练掌握这种魔法！只要击中就能一击必杀！
    刺啦！
    尖锐爆鸣声中，一道数千米长的黑线横扫而过，将超长肢体斩断。
    “你居然敢无视我？！！！”
    “区区食物，居然敢无视我！！”
    低沉愤怒吼声炸响，邦尼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半空中凝立不动的亚瑟，后者正在用苍蓝魔法重塑衣物，看上去气息稳定，依旧深不可测，毫无受伤迹象。
    居然……没事。
    被超高浓度的零距离爆炸吞没，然后全身而退。
    一个荒谬的念头从独脚马王的脑中跳出来：他难道是因为衣服被炸掉了，才暂时没有现身？
    海面上，茜茜的身影从时空扭曲中现出，眼角嘴角血痕流淌，面容憔悴，站立不稳，几乎无法维持飞行魔法。
    禁忌门扉的消耗极其恐怖，尤其是对操控力的要求，完全超出了极限，短时间内连续释放两次，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新生的独脚马王和双子之王亚瑟，两者此刻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区域之王”范畴，放眼整个均衡界，能插手两人争斗的存在恐怕都不超过十指之数。
    或许，也只有多萝西来操控，才能加入到这场战斗中去了。
    少女望着天空中斜斜对峙的两人，黑发飘扬，眼中闪过一丝无力不甘。
    高空中，修复完衣物的亚瑟已经彻底暴怒，远看已经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形，唯有一片遮天蔽日黑色荆棘海洋，中央处弥漫着诡异虚幻的超自然黑暗。
    在凡物眼中，那就是一颗悬浮在天空中的黑色太阳，超越认知的某种规则，自然现象。
    邦尼望着黑色太阳，僵直的面部逐渐平静下来，眼睛从复眼回归到单眼。
    真是让人颤抖的强大……
    双子之王，一表一里，里侧才是真正的力量吗？
    没办法了，本来想留给联盟里的那些老古董的，现在不用的话，已经不可能从双子手中存活。
    默默地，邦尼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双臂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