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氏族舰队群。
    最后方的战舰头部，麻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室内，一手撑着下巴，深邃眼瞳古井无波。
    他的视线穿过半透明的舰船外壳，落入无尽星河，不知去向。
    此刻的麻·天花，就像是年轻时隆·天花的翻版。
    沉静、稳定、思维缜密、手段狠辣。
    平时收敛一切锋芒，出鞘则立刻致人于死地。
    “……呜！”
    痛苦压抑呻吟。
    蓝血滴滴答答洒落，浑浊不堪。
    麻抬起右手，手心里抓着一颗海胆状的东西，表面黝黑，遍布尖刺。
    密密麻麻的刺穿过他的整个手掌，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发黑。
    【惑神】！
    存在于逸闻传说之中的神物，据传拥有支配特殊机体的特殊力量，自最初现于人世的一百多年来，只有少部分人见过它的真正面目。
    它是【新生派】大开时空之门，接触外域怪奇的时候，流入到【罗雷塔】的奇物。
    这件奇物几经转手，在历史暗面沉沉浮浮，最终落入到天花当代家主，麻的手中。
    【惑神】的历代使用者，无一善终，尽皆惨死。
    死法千奇百怪，唯独凄惨程度相差仿佛。
    在人们发现它的功能之前，只管其叫“祸神”，意为“带来灾祸的神物”。
    【新生派】的研究人员是第一任持有者，它们用尽办法，试图揭开其中秘密。
    仅仅过了半个月，研究区域发生意外事故。
    爆炸火焰吞没一切，无人生还，【惑神】也随之消失，不知去向。
    “呜——”
    剧痛刺激神经，即使提前吸入特殊的药物，依旧无法掩盖住这种痛楚。
    超越肉体，直刺心灵的折磨！
    就好像在手心开了个空洞。
    大洞无底，将所有含有生命力的血肉灵魂全部吸入。
    不谈厄运，光是这种折磨，已经是智慧生物难以承受的酷刑。
    啪嗒啪嗒……
    血珠大朵落下。
    似乎是听到麻的呻吟，金属地面上的蓝血扭动着直立起来，**扩散，形成一张抽象的面部。
    “哈……哈……”
    麻看了眼虚拟光幕上的影像，和血脸比对。
    “丽……”
    确认无误后，他低下头，整个人前倾，喉头滚动，发出嘶哑的干呕声。
    艰难依然坚持。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挣扎，麻从腹中呕吐出一张皱巴巴，沾满消化液的纸条。
    纸上用卡塔兹通用语，写着具体的行动指令，包括位置、攻击的目标、动手的时间等等。
    纸条脱离口腔的瞬间，强烈的虚脱感袭来，遍布全身，仿佛整条脊椎被抽走。
    形容枯槁，一下子老了五年。
    对于短命的卡塔兹人来说，五年，已经是非常漫长的时间。
    “呵呵呵……呕——”
    一阵干呕之后，麻瘫倒在座椅上，双眼无神望着斜上方，内心沉浸在冰水般的平静和悬浮感当中。
    眼中的世界浮现大量重影，层层叠叠。
    他，很聪明。
    堪称惊世智慧！
    卡塔兹文明经历漫长岁月，拥有历经实践考验的晶体智力，对物质能量的操控登峰造极，但从来没有尝试开发过拟人智能生命。
    类似隆、麻这类个体，从来都是各大势力的重宝，能够引领变革，指引时代前进方向。
    ——哗啦！
    蓝血人脸吞入纸条，随即溃散。
    “……”
    “很好。”
    麻心有所感，知道计划成功了。
    【红船】那边即将陷入无可逆转的混乱。
    用完好的左手摘出黑色海胆，又是大片污血四溅。
    深呼吸三次，麻坐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大针筒的可疑药物，看也不看直接扎入脖颈，一推到底。
    包含多种补药的兴奋剂，直接刺激中枢神经，能强行振奋精神，让重病将死之人从病床上蹦起来。
    光这一针的制作成本，已经超出10名卡塔兹公民一生的可支配收入。
    此外，等药效过了，会有长达数周的后遗症，神经感知紊乱，整日被痛苦和幻觉包围。
    “不过，只能到丽为止了。”
    身体告诉麻，再来一次，他会死。
    交给下属完成？
    开什么玩笑，杀手锏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会天真到做那种事情的人，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麻调整了两下光幕，让自己的虚拟投影出现在所有舰船中。
    “各部听令。”
    “【红船】已经无力化。”
    “先锋队负责迎击，纠缠敌舰，务必不要让它有半刻空闲。”
    “剩余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突破拦截，登陆坦帕斯。”
    至于如何实现的“无力化”，他不会，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天花氏族愿意跟随参战的中高层干部，已经被赐予【典范】洗礼，力量智慧得到增长，忠诚心几乎不会动摇。
    它们已然实现光荣的进化，与新近诞生呣哩集体意识同化，荣升为铁一般的执行机器。
    当然，如果顶头上司表现出任何的软弱，犯下过错，它们会毫不犹豫地取而代之。
    【典范】之内，只有【执炬者】一人是至高无上的，不可代替。其他人，都是为实现目的可以随时抛弃的耗材，而耗材自己，总是以此为傲，认为自己生而为此。
    关闭光幕，麻闭上眼睛向后靠，右手创口在药物作用下已经止血，残留下阵痛感觉。
    星际层级的斗争和博弈，尤其是战争，不像组织内斗，个人智慧参与的机会其实不多。
    开战之前，双方的武器装备差距，直接决定了结果。
    这次也是，麻能取得先手优势，更多的是他做了“准备”，对敌人知根知底。
    【征服派】没有准备。
    它们做了战备，想靠先进装备碾死天花氏族，但那种东西，绝称不上是“准备”。
    麻很清楚异世界劫匪的动作，但劫匪对他一无所知。
    它们根本没把这个三岁小孩放在眼中，甚至不知道【惑神】在他手中。
    和世间的普遍认识有所出入，【惑神】可以对任何个体生命下咒，控制其行为。
    误传成“特殊机体驾驶者”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它们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长期暴露在各种视线下，最容易成为攻击目标。
    再说施咒的条件。
    施咒者需要知道目标的具体信息，越详细效果越好，其中相当重要的一项，就是受术者当前位置。
    和亚伯龙担心的一样，【红船】上确实有天花安插的奸细。
    当然，奸细不可能是7位将军，它们已经是派阀中流砥柱核心人物。
    奸细是渴望荣华富贵的底层卡塔兹，它们长期受到天花腐化，根本没有忠诚心可言。
    奸细的作用，即是用隐秘的传讯器向麻发送信息，汇报一众将军的具体位置。
    派阀的力量，集中在顶端的领袖身上，至于剩下的大多数，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一味追求唾手可得好处的俗人。
    派阀强，则众人来投，派阀弱，墙倒众人推。
    “差不多该反应过来了。”
    “无所谓，我更快。”
    “只要完成降落，一切都会成为定局。”
    麻空洞的眼中反射着银河星光，忽而闪过冷厉锋芒。
    要赢！
    还要赢得漂亮！
    想自己这样的凡人，能为伟大【执炬者】效命，纵使最后死于非命，已是“赚到”！
    如果真的能按照计划走下去，大获全胜，获得更进一步的信任和赐福，真正意义上实现生命跃迁，那便“大赚特赚”！
    盆满钵满！
    让【征服派】的【红船】停摆一段时间，只是计划的第一部分。
    剩下的将军没有死绝，蕴含全派之力的科技结晶也没有那么脆弱。
    它很快会恢复运行，到时候以无敌之姿横扫战场。
    所以……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
    正想着，麻偏过头。
    遥远星空彼端，提前部署的先锋队已经开始接敌。
    辉煌白光横扫掩映，撕裂星空，瞬间燃烧掉所有的能源储备，渺小舰队向着赤红之光紊乱的庞然大物发动冲锋。
    自杀式袭击！
    看了一眼，麻再度闭上眼，不再关注。
    先锋队的下场，无需多谈。
    它们是为理想信念献身的狂热者。
    狂热者，就应该以狂热者的姿态死去，为它们所忠诚的伟业奉献自我！
    ……
    片刻之后。
    在自杀小队的掩护下，剩下的战舰完全无视了【红船】，快速接近【坦帕斯】。
    大量敌对飞行器环绕在星球内外，对突如其来的异物做出还击。
    它们像是嗅到血腥气的鲨鱼群，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爆发出猛烈攻势。
    各色弹幕交织，光炮接连不断爆发。
    “第三、四队侧翼展开，去填弹道。”
    冰冷命令下达，整个战舰船队立刻如臂指使，两队战舰立刻脱离主体，分散开来，自发抵挡拦截弹道，快报废了就往敌舰身上撞过去。
    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两队人马全军覆没。
    “第五、六队，继续抵御。”
    “第七、八、九队听令……”
    “……”
    以金蝉脱壳，火箭脱节的方式，整个船队快速接近行星表层，在付出了大量伤亡后，强行突入大气层。
    至此，追随麻远征的天花氏族成员，十不存一。
    棋类游戏中，有舍弃重要棋子，谋取胜利的技巧。
    麻深知自身与【胜利派】的实力差距！
    为此，不惜舍身，将局面拉入到对双方都极端严苛的泥沼，把最强派阀拽出安全区。
    各自将刀抵在对方脖颈。
    谁走错一步，谁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