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卖相,难怪能骗得林举人信任有家,最后夺其妻妾,杀其满门。”
周平安开口赞叹。
他说的是真话。
若是没听说过方不平此人声名,道左相逢,与此人交谈,搞不好还会引为知己。
对方无论是气度,还是武功,都很不凡,看着就很舒服。
“周军主说笑了。”
被周平安这么揭短,等于直接指着鼻子骂了,方不平仍然笑意盈盈,虽然身着灰色土衫,仍然一片光风霁月。
“昔日龌龊,也只不过是求生本能而已。若非多长几个心眼,潜伏爪牙,强自忍耐,恐怕敝人也不会活到这个时候,早在许多年前,就成为河边枯骨。
至于林举人,哈哈,周军主竟然会为了一个举人,不对,他后来是中了进士,授官一地父母。
忘了告诉你,他家妻妾总计三十九房,婢女四百三十二人,就算是一年到头,每日里宠幸一个,也宠幸不过来……
有些妻妾婢女,他甚至都不认识,敝人不才,为他分一分忧,并不觉得心底有愧。”
说到这里,方不平语气突转高昂:“世家大族,官员富户,穷奢极欲;而穷苦百姓,思一饭而不可得,敝人数十年来所见,处处都是人吃人,在这种情况下,周军主竟然与我谈忠义?”
他的声音越来越是凄厉,颇有感染人心之效。
随着一腔愤懑之气尽皆吐出,方不平身上那股赤红血焰之气,越涨越高,腾起半空,化为滚滚烟尘,竟然隐隐凝聚成一股烈烈随风的旗帜来。
短戟高举,血焰吞吐中,四面八方,所有人心里突然而然的升起一股认同。
或许,他是不得已。
这世界很脏,很乱。
就算是打破,也不是不可以。
“逆乱。”
方不平感应着气机变化,眼中寒光微闪。
手中戟刃化为一道血光,已然掠过十丈,斩到了周平安的身前。
这一次,倒是没有先前交锋时的浩大声势,反倒像是平平无奇,力量凝聚到了极处,点向周平安胸口数处大穴的戟尖,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既是快到极处,又能随意变线。
以势相压,以巧胜人。
周平安终于明白这位红莲广云分舵主走的是什么道路了。
比起那位修练了血影神功的陈大忠,他的实力,还要强上许多。
最强的一点,就是有着坚凝的意志。
他一直相信自己没有做错。
而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天下百姓。
就算是让百姓先苦一苦,为了大局,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也是值得的。
“好一个不平则鸣,逆乱武意。”
周平安五欲魔功大成之后,七情六欲尽皆融入身体最细微处,精神力如同冰雪洗过一般,不受外界任何情绪牵引。
此时看着戟光在一瞬间,就生成数十上百个小小变招,最后化为滚滚大势,轰然斩来。
简直有着摧山毁岳的威势。
他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喝彩。
江湖尽有豪杰。
并不是只有名门大派之中,才会出现厉害高手。
就如这位从底层杀出来,修练的也是不入流的赤焰真功,对方的战力,却是一点也不弱。
不过,方不平的武意虽然已经生出灵性,气劲灵幻百变,任意东西。
但是,一般级别的功法,凝聚出来的罡气,终究在品质上还是有些不足。
换句话说,对于本身基础力量的增幅有些不够。
别人的顶级功法,对基础力量的增幅足有十倍之多。
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也就只有六七倍差不多。
“叮叮当当……”
周平安手中沧月宝刀,如同绣花细针一般,织出绵密刀丝,把身前三尺之地,锁得严严实实。
戟光跳跃进攻,撞在刀锋之上,不但没有寸进,反而被刀劲侵袭,向后步步退却。
“招法是好,武意也强,你力量不够啊,方舵主。”
周平安冷笑着说了一声。
脚下前跨步半,手臂猛然胀大,虚空被撕裂一道漆黑的裂痕,淡青色刀气猛然加速,向前突进。
“当你那套唬人的理论,吓不到人的时候,你怎么去挡我的刀?”
这一刀,从伏波绵密刀光,突然之间,数十上百刀,凝为一道长河般的刀气。
轰轰隆隆化为湛蓝碧波。
把整个庭院,都好像要劈成两半。
“红莲降世,天翻地覆!”
方不平一见到这道沧海刀气。
手中戟光,刚刚横在胸前,就被无俦刀光冲散,从眉心到小腹处,同时裂开一道深深血口。
眼见得就要劈成两半。
他一边身形狂退,武意极致运转,脑海之中勾连某种情绪,一时无思无想,只余巨大的不平、不屈、不忿心念,冲上虚空。
轰……
一道华丽红光,从天而降,落在方不平的身体之上。
止住身体撕裂的趋势。
他飞退的身体,猛然顿住,眉眼之间,变得森寒冷酷,神秘威严。
“呔,何方小辈……”
这家伙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口说话之时,连声调都变了,震得四面虚空,轰轰颤抖。
“装神弄鬼。”
周平安眉心一朵红莲印记微微一跳,红光微微跳跃,身体如箭矢一般,倒拖长刀,横刀疾斩。
方不平身上那股庞大的气息,还没有彻底稳固下来,就如同放了气的皮球一般,飞速退去。
他眼中罕见的出现一丝慌乱,想也不想,倒翻出去。
空中血光一闪。
一条腿就已经被斩落下来。
还没等方不平嘴里发出的惨叫停下。
周平安刀气裹身,斩破虚空,又追到身后。
“救我。”
方不平心下大惧。
这一次,再也没了先前侃侃而谈的风度。
张嘴嘶哑喊着,也不知是在向谁求救。
“呵呵,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
周平安真气沸腾,身体血液化为浓浓精气,直冲高天,刀气轰鸣纵横,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你不是叫方不平吗?动不动就逆乱,再逆一个试试。”
天空突然一亮。
从西面方向,一道火红精芒,穿过数百丈,宛如大日坠落,向着周平安怀中落下。
巨大风压掀得沿路屋顶瓦片,全都倒卷而起,无穷光与热,第一时间,就映入心灵。
眼前似乎失去了颜色。
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射日箭。”
周平安一见到这道红光,就依稀感觉到熟悉。
这不正是在云水宗翡翠峰下所见到的那一箭偷袭吗?
当初,那道箭光射的是云水宗执法长老顾清秋,被其轻易挡下,只是退了三步。
而眼前,这道箭光射的却是自己。
“红莲法王,射日神箭奕天王,我何德何能?”
周平安心中暗恼。
倒也没有太过惊异。
自从他知道,红莲广云主力,要强行扫荡漓右三县,兵锋直指云州之后,他就明白,迟早会有高手前来坐镇……
因为,面对一州兵力,单凭一个广云分舵作为主攻力量,那是以卵击石。
高端战力方面,完全不占优势。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只是占据了青羊城这么一个小小县城地界,竟然引来了奕天王。
方不平身为主将,潜入城中,进行斩首,已经有些超过规格。
再来一个红莲法王,着实有些过份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脑海里想得虽多,他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耽搁。
双足下踏,宛如铁钉一般,牢牢钉进地面,沉肩坐胯,一刀回收,再次斩出。
刀身回卷之时,漫天光芒,全都收在怀中。
刀光斩出。
就有重重叠叠数百刀光,汹涌无尽。
那道红光一路势如破竹,刹那之间,同时击破数百刀光,破开刀招,直刺心脏。
同平安微微侧身,于电光火石之间,刀尖反撩霸荡箭身,把箭矢拨偏少许,错开要害。
噗……
箭锋从肩井一头扎了进去,穿出一个大洞,一头扎进身后十丈地面之中。
箭矢钻入地面,不知深达几许。
强横至极的高温火焰能量,随着周平安肩部伤口,向着身周蔓延,刚刚浸染数分,就被一股强大生机死死按住。
他的身上发出焦臭味,肉香味,伤口却是疯狂的生长出肉芽来,驱赶麻木之意,打通经脉,血肉恢复。
一个呼吸之间,竟然肉身再次变得完好。
“好箭啊,不愧是凡炼九重巅峰的射日神箭……”
周平安眯缝着眼,看向城外山坡之上那道人影,伸手止住林怀玉等人的追击。
方不平此时已经一条腿蹦跳着,逃出城墙。
地面对于他来说,是真的有些不平了。
“不用追了,有奕天王在场,方不平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不过,我好奇的是,咱们师叔出手的速度,有点慢了。”
周平安小声道。
然后,就看到城外山坡一侧,一缕刀光出现。
先是细不可见,到得后面,就化为一片浩瀚刀光。
轰隆隆直把那片山坡斩成了平地。
箭光和刀罡纠缠片刻,就见到那道红色身影,拉着方不平远去,原地只剩下一个黑白道袍清矍老者。
“多谢师叔救命之恩,不知是哪一峰的长老?”
周平安也不停在城中,此地离着西城墙不远,索性也学着方不平,跃过城墙,上前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