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下的轰鸣和惨叫声持续了许久许久。
今日,是陆卓清修道二十多年来最绝望的一天。
他贵为玉阁长老之子,在众星捧月之中长大,由陆松天一路扶持,顺风顺水。
他甚至从不知修行资源匮乏是什么概念,自小便是各种法宝道诀不断。
苦难?不公?失败?
他从未品尝过。
而现在。
他躺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中,肢体焦黑溃烂,似是被烧了个死去活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刺鼻味儿。
他身体抽搐着,不断有血液自他口中溢出。
他艰难地下移双眼,前方那道金光让他眸中涌出无限的恐惧。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玉阁....”
“你那点破身份还要反复在我面前讲多少次?”进山神情冷漠,毫不客气地打断。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陆卓清,提起赤乌剑,那股发烫的灼热照亮了后者绝望的面孔。
“我都已经在这大校中将你打成这样了,你还觉得我会忌惮你这点身份?”进山偏了偏脑袋,微眯双眼,嘶哑道。
“你......你杀了我,大校后......你也活不了!”陆卓清惊恐得魂不附体,赶忙讲道。
他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真得怕了。
“可杀了你和不杀你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进山瞪着怨毒的双眼,厉声道。
此时,望仙湖上的落神大殿中,已是一片嘈杂。
“在绝境中跨越一个大境界,此子......倒有些手段!”围观那幕投射影像的一众大能惊叹道。
各大仙门的长老们沉默,皆不约而同地看向南华的第三玉阁长老,眼神之中大有深意。
陆松天面色铁青,双手颤抖,紧盯着影像中那金光身影,不语。
“松天啊。”
殿堂上,严行云目光望了过来,神色带着些许警示,突然传音道:
“惯子,如杀子。”
陆松天神色一怔,面向掌教,闭目长叹:
“唉......掌教说得极是,卓清这是...活该。”
这也是传音。
他接着道:“一切怪我,自小将他宠坏,养得这般骄横跋扈!造就诸般因果!现在遭到反噬...怨不得别人!”
“同门同阁,又是举世瞩目,你切莫担心,那...程进山不是傻子,当不至于做绝。”
严行云神色淡漠,接着讲道:
“大校之后,你当好生管教清儿,让他修身养性,不得记恨在心,事后报复。”
陆松天点头不语。
回首,他凝望着试仙山上的进山,面色阴晴不定。
“金光无劫......”
试仙山上。
赤乌横陈在陆卓清面前,进山淡淡道:
“我给你条活路,你答应我一件事,办得到就活命,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好!好办!师...师弟....你......你说!”
陆卓清眼神一亮,脸上再无先前那名门后代的尊贵颜面,赶忙喊道。
“将那太清降雷式的法诀给我。”
进山目光锃亮,似是早就想好要什么。
“好......好!给...给,给!”陆卓清面色狼狈,慌不迭地将一段口诀背诵了出来。
许久。
进山闭目,在脑海中反复排演着这道法。
“这便是传承道法么......果真强大。”
他反复研磨,推演后,不由感叹。
那陆卓清根本就没完全掌握这道法,只是修了十之五六罢了。
若是降雷式大成,弹指挥出便能在这天地间形成九天神芒齐下、雷霆万钧之势,甚至如至圣境修士渡得那仙道雷劫一般恐怖。
“师......师弟。”
那陆卓清眼巴巴,瞅着沉浸在悟道内视中的进山好些时辰后,不禁低声道:
“你看...我这...也将道法...传你了,应该...足够弥补曾经的...恩怨了吧。”此时陆卓清扭动他那肮脏的面容,强行挤出一张笑脸,比哭还难看:
“你...你就放过我吧。”他祈求道,神色卑微至极。
“你是不是忘了,我本是核心弟子。”进山重新睁开冷眸,沉声道:
“这传承道法本就该是给我的,你现在只不过是还给我罢了,不够。”他向陆卓清伸出手,一字一顿:
“将你身上所有为这大校准备的底牌、灵丹、法宝都交出来,你我两清!”
“什么?”
陆卓清闻言,顿时面如死灰,给气得又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你......你怎么这么......”
“无赖是么?不讲理是么?”进山瞪着陆卓清,毫不留情道:
“我跟你学的!”
云层上,那个盘坐的书生看到此时下面发生的一幕,突然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打家劫舍!趁人之危!强取豪夺!这小子是谁啊!可真对我胃口!哈哈哈哈”
落神殿上,那陆松天的面容已经能阴沉得拧出水来,周围得鄙夷目光也是越来越多。
当着仙界众人得面,当着他的面,公然勒索他儿子......
山巅上。
伴随着无数叮铃咣啷的清脆响声,进山将陆卓清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给搜了个干净。
他将搜刮来的一大堆瓶瓶罐罐全部放入自己的囊中,心里不禁嘀咕道:
“这个陆卓清,身上的底牌还真是......比自己想象得还多。”
“可恶!这些名门后代竟然有这么多的资源!”
他咬牙切齿,越想越气,恨不得在那地上摊着的死狗身上再踹两脚。
“进山师弟......我可不可.....以咦呀啊!!!”陆卓清刚苦着脸祈求到一半,突然被进山将身上的残衣一拽,狠狠地从山巅的一处悬崖上给扔了下去。
“这下你我!真得两清了!”进山站在悬崖上,放声吼道。
“程进山!我跟你没......”陆卓清的惨叫越来越远,他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风雪黑暗之中。
进山黑着脸,怀着一肚子怨气离开悬崖,来到早在一旁看呆了的魏清河身边。
“师......师弟,恭喜你!迈入至圣境!不过......接下来你要小心啊!”魏清河长出一口气,既替进山高兴,又替他担忧。
进山沉着脸,将灼热的赤乌倒插在魏清河面前。
趋近他身上的寒气后,进山双手抱胸,一屁股坐在地上,沉声道:
“我知道的,师兄。”进山面色凝重。
他当然知晓魏清河的意思。
他当着仙界所有人的面,将陆卓清打成了这样。
大校之后,此人真得不会利用势力背景,报复自己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进山眉宇揪成道道沟壑,眸中思绪万千。
他们当然不会明着来。
穿小鞋、刻意孤立、构陷栽赃、利用制度阶层打压、阳谋......进山自己就能想到很多方式。
谁又会来帮我呢。
他摇了摇头。
想到魏清河,他心中泛起一丝内疚。
只怕师兄大校之后,也会受我牵连。
怎么办......
想了很久,进山长出一口气,抬首望着等待自己的魏清河道:
“师兄,离第二比校结束还有些时日,我们晚些上山巅。”
“为何?”魏清河不解,问道:“山顶终点近在咫尺了呀。”
“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争得那倚仙十杰的席位,才有一线生机。”
进山神色阴沉,盯着面前斜插在雪中的赤乌,缓缓道:
“我要,做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