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老太打完人又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李如意屁颠屁颠的把椅子搬回去，又把眼睛亮晶晶的老三支走，跑过去给瞎老太敲腿按胳膊一副狗腿的模样。
    瞎老太躺了一会儿，对李如意的殷勤很受用，等全身都按了一遍，她才问李如意。
    “有什么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如意的马屁连忙跟上。
    “师父，您可真厉害，徒儿心里这点小心思，没有一处能瞒过您的！”
    她知道瞎老太最不耐烦听废话，捧了一手便赶紧说道。
    “之前您不是说要教徒儿练刀嘛？徒儿就想着，这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呵呵呵……您觉得呢？”
    瞎老太躺在那里，十分安详，李如意也看不出她是怎么想的，手上动作没有停，该按的按，该捏的捏，等了一会儿后，瞎老太才开口。
    “我可以教你，但有几个条件。”
    李如意态度很诚恳。
    “您说您说！”
    “第一，习武一事如逆水行舟，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你得保证未来不管多难受多难熬，都要坚持，不然我就杀了你！”
    瞎老太不知道李如意已经变成了三十岁的芯子。
    在她的印象之中，这个小丫头还是那个心浮气躁的孩子，压不住性子也静不下心。
    但她不介意再给对方一个机会。
    只不过，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瞎老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衰弱，她的状态和性格都很难让她再找到一个传人。
    而且教育过孩子之后，她感觉万分疲惫，对于传承一事，都有些意兴阑珊了。
    这一回她也下了狠心，李如意既然主动选择练武，那就只能是要么会要么死，不存在第三种可能性。
    这其实也是瞎老太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师徒双方都已经上了绝路，那就开始互相忍受互相折磨吧！
    李如意略微犹豫一下，便非常郑重的答应下来。
    一个人在想要学习的时候就能够学习，不知道是多么幸运的事，不可能全都是好处没有任何代价。
    武学一道也是如此。
    法不可轻传，只有如此郑重，才配的上她师父的所有付出。
    “好！我答应您。我以我李如意的名讳起誓，习武一事，绝不半途而废。”
    这是李如意能想到的最虔诚的誓言。
    瞎老太并不知道这些，但她也不在乎李如意用什么起誓，反正李如意要是后悔了，她肯定会动手杀人！
    “行，第二件事，你若是承袭我的衣钵，便也要承袭我的一位仇人，有机会的话，帮我杀了他报仇。”
    李如意听了这话，心一哆嗦。
    她上辈子见过很多死人，但却从没有主动杀过谁。
    上层权贵视人命如草芥，李如意虽然也曾短暂的成为过其中一员，心态却始终停留在升斗小民的立场之上。
    这一条，比上一条更让她犹豫。
    瞎老太似乎知道她的迟疑，没有感受到周围有人，便淡淡的开口。
    “这个人是我小师弟，你如果学了我的本事，不出村子不用出来也就算了，可你一旦离开这里，用出来，他肯定会发现你的。”
    “那时候，你不杀他就是他杀你。”
    “若是你没有这个心理准备，那我教你，便是害了你。”
    瞎老太不信李如意练了一身的本事就是为了躲在村子里嫁人的。
    这个孩子虽然浮躁，可心也大得很，既然要出去，便有遇上对方的可能。
    若从练武之初就知道要杀这样一个人，那她遇上对方时自然也会有所准备。
    可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头闯了出去，瞎老太觉得李如意必然凶多吉少。
    上辈子也是因此，瞎老太宁可把这些东西带进土里，都没有交给李如意。
    李如意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心中担忧。
    “可是师父，我若是学了，就一定能杀了他嘛？”
    她才多大呀？
    练武才能练多少年啊？
    再说，男女身体力量上原本就有所差异，即便对方年纪大了，她正值年少，也未必就能打得过对方吧！？
    瞎老太对此倒是非常自信。
    “你若学，他就打不过你！”
    李如意看着她，觉得自家师父话里有话。
    “师父，这其中有何说法？”
    瞎老太没有隐瞒她，直接说道。
    “我师父的功法分为上下两部分，他只练了上部分，下部分杀我师父的时候抢了一半，我知道他罩门所在，为此还特意创出了克制他的杀招，只要你们正面对上，哪怕你不会心法只会招式，他都打不过你！”
    李如意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她也一瞬间明白了瞎老太为什么说要她主动去杀了对方。
    因为只有主动出手，才能把一些不安因素扼杀。
    她有点无语。
    “那师父你为何不把这几招传扬出去，让他的敌人学好了，兴许早就把他杀了呢！”
    瞎老太听了这话心头一哽，有些愤懑，声音都高了一点。
    “我若不是个瞎子，早就把那些招式画他个千八百遍传遍江湖了！可我不是瞎了吗！”
    她画又画不出来，困在这个小村子里又出不去。
    想要收个徒弟，又担心对方人品，万一耐不住诱惑，跟她那个师弟联手，把剩余的功法诓骗走了怎么办？
    那个师弟有钱有势，她有什么？除了一身的武功，也就只有这一桩血海深仇了！
    虽然她也不是非得杀了对方报仇不可。
    可也绝不愿意让自家的师承落在那样一个人手上。
    李如意缩了缩脖子，戳到瞎老太的痛处，让她有些心虚。
    不过心虚之后也淡定了不少。
    她师父做不到的事情，她可以做到啊！
    到时候她隐在暗处，先把那些招式画个千八百遍的传出去，嘎嘎嘎。
    “师父对不起！徒儿不是故意说这话的！”
    瞎老太挥了挥手，懒得跟她计较。
    李如意深吸一口气，得了师承，继承对方的仇人，也很公平。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百利无一害的好事，这样，她反而不觉得亏欠瞎老太了。
    “师父，徒儿也答应您的第二个条件，并且保证，待到我学成之日，必是手刃我师门仇敌之时。”
    瞎老太听她这样说，心中感慨万千，刚才的气闷也全都消失一空。
    没有希望是一种活法。
    有了希望又是另一种活法。
    她曾经也想过，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看不见日升日落，听不到村外的声音，就在一片虚无之中等待着死亡一步一步靠近。
    她甚至因为和李如意有些相似的生平，还萌生过为了保护她而杀人偿命了此残生的念头。
    而那些漫无目的的空虚，在这一刻，都随着李如意的一句话飘散无踪。
    十一岁少女的声音清澈干净，却又带着别人无法理解的珍而重之。
    她的诺言穿过两世，一下子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千金一诺，绝不反悔。”
    这八个字掷地有声，瞎老太敏锐的鼻腔之中，忽然充满了潮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