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诚听见这话，呆立当场！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不喜欢颜若凌的，颜若凌脾气不好，任性，长的也不好看。
    可他心中总觉得他这辈子势必要娶对方。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名利，可是当听到颜若凌如此淡定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宋明诚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不安。
    人总是能接受不爱自己的人一直不爱自己，却很难接受一个一直爱着自己的忽然不爱自己！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来不及了。
    颜若凌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静静的等着宋老爷子的回答。
    宋家的老太太也是慌慌张张的左顾右盼。
    宋家老爷子的脸抽动了两下，想要说点什么，可还不等有动作，那边牟娘已经轻咳了一声。
    宋老爷子想说的话瞬间又憋了回去。
    他当然不想让颜若凌答应，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颜若凌走的多远，他又借不上多少力，他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太后娘娘那一层香火情罢了！
    他脑子里种种念头浮现，一瞬间想了很多东西。
    “若凌，太后娘娘的好意咱们自然是要领的，只是你也说了，这女儿家的好年岁就这么多，你看你也不是什么惊才艳艳的才女，又没有世人惊艳的美貌，若真是决定如此，往后只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这到底是耽搁一辈子的大事……这……外公看来，若是能推，还是推一推的好。”
    颜若凌早就猜到了自己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她只是淡淡的一笑。
    “外公，这件事只怕由不得你我，这人是陈江安陈大人审的！”
    颜若凌没有说过陈江安会和太后告状。
    也没有说过太后一定知道了什么。
    更没有说过太后是拿住了把柄才让颜若凌暂时不成婚的……
    她只是将事情这样一说，剩下的都是宋老爷子自己想的。
    厅堂之中一片安静，牟娘已经坐回了之前的地方，继续吃点心了，这边的吃完，转头她又去吃那边的。
    原本准备接待颜若凌的人全都离席，可不就剩下一堆没人吃的茶点。
    宋老爷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就在所有人僵持的时候，宋明诚忽然开口。
    “表妹……”
    他一开口，颜若凌便是一皱眉。
    宋明诚以前做作的时候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拿出十二分真诚，都得不到颜若凌半分好脸。
    云娘一伸手，拦住他前进的脚步。
    但这会儿的宋明诚却是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直接去推云娘。
    “你走开，你凭什么拦着我！若凌！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你竟然想要青灯古佛一辈子也不愿意嫁我？”
    宋明诚还没有荒唐到极致，以为颜若凌是迫于太后威压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终于意识到了颜若凌对他的种种情绪。
    他有些不可置信。
    云娘见此寸步不让，颜若凌则是淡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淡至极。
    这个人在她眼中心中的所有光环全都褪去，平凡的不值一提。
    “明诚表哥，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若是早些年定了也便是定了，我还不至于不认账，可既然没有定下，那便是你我之间没有缘分，往后也别说什么牵扯太深的话了！”
    “若是说多了，我是无事的，左右都是青灯古佛，只是太后那边怕是不大好交代的！”
    颜若凌背后有人，不用白不用！
    她以为她能镇得住宋明诚，毕竟在她心中宋明诚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追名逐利，自然也会迫于名利低头。
    只是她没想到，宋明诚竟然对她还真有些真心。
    宋明诚一瞬间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看着她问她。
    “若是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知道颜若凌想要的，一直都知道！
    颜若凌却有些腻歪。
    “明诚表哥，你心中清楚，你今日就算是发毒誓往后绝不纳妾，等到日后反悔的时候，也一样是不作数的。”
    “在京城之中，我有父兄，有母亲余荫，若是远离了京城，我还有什么？靠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改变的真心吗？”
    “我凭什么跟你走？凭什么舍弃一切跟你走？”
    颜若凌不自觉的又想起了李廿。
    想起自己刹那间的不顾一切。
    她想李廿当时若是答应，她肯定会奋不顾身的离开。
    可以后呢？
    靠着李廿的真心过活吗？
    亦或者，经历种种之后她决定回来，押着李廿陪她一起……
    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此刻的颜若凌和宋明诚一样。
    “这种话表哥往后就不要再说了，而我看在往日情分上，也只讲这一次。”
    “下次若是再说这种话，我必然是不会饶过你的！”
    颜若凌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着带有威胁意味的话。
    宋明诚听完，只觉得整颗心如坠冰窟。
    颜若凌处理了他，这才转头去看宋老爷子。
    宋老爷子这时候也看向了她，沉默片刻后，才终于松口。
    “终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你自己想清楚便好。”
    颜若凌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也不愿再继续待下去了。
    她站起身，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跟宋老爷子说道。
    “外公知道，若凌最不擅长的就是处理这些琐事，这人，若凌还想要劳烦外公帮忙料理。”
    看见颜若凌这样的举动，宋老爷子有些惊慌。
    “若凌你要走吗？”
    颜若凌一刻钟都不愿意和这些人多待，但看着外公老迈的样子，往日种种又刺的她心疼。
    她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变得心狠。
    往日种种还是在她心里一遍一遍的浮现上演。
    她苦笑一声，转过头去。
    “外公，牟副尉还在这里，若凌不方便多待，改日再登门请罪。”
    宋老爷子和颜若凌都清楚，这日子一改就没了时间。
    颜若凌不会再把自己置于险地，宋家，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再来了！
    宋老爷子连太后懿驾的队伍都敢动手，若是哪日狗急跳墙，直接在自己家里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宋老爷子想要阻拦，但是云娘已经横在了颜若凌的面前。
    牟娘也已经跟着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茶点碎屑。
    “多谢宋老爷子盛情款待，今日之事，我总是要回去同我们统领说一声的，眼看着天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了！”
    牟娘一开口，马上就让紧逼而来的宋老爷子止住了脚步。
    颜若凌见此，又好笑又心酸。
    小福在她身边已经慌得同手同脚了，这会儿扶着颜若凌比对方跑的还快，生怕下一刻宋老爷子翻脸。
    看见她们一出门，马车便已经动了起来。
    云娘当即扶着颜若凌上车。
    这时候宋老爷子才在管家的搀扶下追了出来。
    他满脸的泪痕。
    “若凌啊……若凌，是外公的错，都是外公老糊涂啊……若凌……”
    “外公就是怕你嫁到别家受苦啊，你和你娘都是外公放在手心里疼宠长大的姑娘，外公怎么忍心啊……”
    “若凌啊……”
    他似乎真的已经年迈的不成样子，伸出手想要抓住马车时还带着老年人的行动不便的心酸。
    颜若凌听着这些话，瞬间闭起了眼睛。
    牟娘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有些担忧。
    只是颜若凌终究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言，马车没有磕绊的从院子之中飘过，一路朝着来路而去。
    宋老爷子追了几步，似乎真的难受的追不上了一般。
    颜若凌明白，宋老爷子在朝她动手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可言。
    在太后懿驾面前，根本没有考虑过她往后如何。
    这人在乎的只有那一点点香火情，却不肯舍下半分真心。
    若非如此，她就算不是宋明诚的妻子，也还是宋老爷子的外孙女啊！
    怎么就能把双方之间的关系，弄到这样的地步呢？
    因为不要脸的人更无情，就可以逼迫更要尊严的人委屈自己吗？
    没有这样的道理……
    颜若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门口，宋家的门房看见她们的马车有些惊讶，连忙上前询问。
    这次不用别人开口，颜若凌当即撩开马车的帘子往外说道。
    “开门，我要出去！”
    她还不需要跟一个门房讲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至于对方如何想，她也根本不在乎。
    门房迟疑了一下，但看着后面没有个人追来，他不知道主子的事情，只是磨磨蹭蹭的过去，缓缓的把门打开。
    他已经极尽一切可能拖延了时间。
    但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其它的消息传来。
    马车从宋家驶出，汇入了街道上的人流之中。
    直到这时候才有人追了过来，却不是宋老爷子，而是宋明诚。
    宋明诚站在门口许久都没有离开，这条熟悉的巷道，每次他送颜若凌的马车离开的时候都会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
    以前他只觉得烦，但以后，这种烦都成了奢侈。
    两个人终究走上了不同的方向。
    没有了上辈子颜若凌自我委屈的成全，宋明诚也不必一边觉得颜若凌亏欠了他，一边又心安理得的享受对方带来的好处。
    颜若凌静静坐在马车上，牟娘云娘还有小福都在陪着她。
    虽然换了大马车，但其实依旧有些拥挤。
    颜若凌笑笑。
    “我没事，就是觉得以前太荒唐了。”
    牟娘不是很能理解颜若凌那些细腻的心思，她能做的，只是陪伴。
    小福倒是很替颜若凌委屈。
    “是他们太欺负人了！要我说这件事就不应该轻易放过！”
    颜若凌摇了摇头。
    “他是我外公，闹大了对我更没好处！”
    太后娘娘连李如意的叛逆都接受不了一点，更不可能接受身边的人不孝不悌。
    颜若凌现在要紧紧抱住太后的大腿，她要趁着自己还有权力的时候，好好经营自己的力量，那就断然不可能做出太后不喜欢的事情来。
    委屈吗？
    委屈的！
    但人活在世，不委屈的又有几人呢？
    颜若凌不禁又想到了李如意，李如意大约是不会委屈自己的吧！
    她还是太弱小了！
    小福心中明白，做丫鬟的，比做主子的能忍多了。
    只是忍耐的方向不同罢了。
    因为离开了宋家，又解决了心头的烦心事，颜若凌倒是轻松了很多。
    说了两句以后，便不愿再提起了。
    小福也识趣的转移话题。
    马车里很快传来了些许笑声。
    “我听说户部年前要把一些犯官的家产卖掉充盈国库，里面有个温泉庄子挺好的，你这么喜欢去庄子上，倒是可以走走人脉，把那庄子买下来。”
    牟娘到底是陈江安身边的人，有些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下面有人把这消息献宝一样送到陈江安面前，奈何陈江安一介纯臣，穷的叮当作响，买是买不起的。
    他要是开口，倒是有人能送来，可陈江安又用不上那庄子，根本不可能开口。
    京郊的庄子那都是人抢疯了的东西，这消息都在权贵之间流传好久了。
    颜若凌听了这话，倒是也很心动。
    京郊有一条温泉地脉，距离京城很近，也就小半天的车程，比她自己的庄子还要好些。
    她手里也有闲钱，有机会倒是能买下来看看。
    牟娘说这个也是觉得刚才的气氛有些沉闷，说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
    果然这个话题一出，刚才的低沉一扫而空，不管是颜若凌还是小福，都开始考虑起了如何买到这庄子的事情了！
    想要从权贵手中争到这样的好东西，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以颜若凌当下的能力，还得筹划一番。
    牟娘见她已经把宋家的事情抛到脑后，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过，就在她这口气松了一半的时候，马车忽然一个晃动。
    车里的人根本不受控制，全都撞做一团。
    牟娘和云娘瞬间对视一眼，云娘一把扣住马车的车窗稳住身体，另一只手直接把颜若凌捞了过来。
    颜若凌瞬间被她用自己的手臂和后背固定在了车壁上。
    另外的镖师也已经把小福挤到了角落，让她不至于因为颠簸而摔出马车。
    牟娘已经撩开车帘冲了出去。
    外面驾车的镖师扯着缰绳，有些慌乱的看着冲过来的人流。
    “别乱跑，不要撞过来！”
    她高声提醒着。
    道路的前方涌来许多人，逃命一样，人群中还有被人挤落而飞起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