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送丁秋楠父母回家,他们并没有让王胜文把车开进胡同,而是在胡同口就下了车和邻居们打招呼:
“唉呀,丁大妈,你们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还车接车送的?”一位老婆婆开口就问。
“嗨,这不是亲家母从广州回来了吗,请我们去正阳楼吃饭去了,我女婿开车过来接送的我们。
其实正阳楼的饭也就那样,还不如在家吃得舒服。”
丁母轻描淡写地回答。
“哎呦,能到正阳楼请你们吃饭,你亲家可不是一般人,当官的吧?”
“可不是吗,我亲家可是那边的市长呢,亲家母都和咱们东城区的区长一个级别。”
“啊?秋楠这是登上高枝了啊,这闺女打小我就觉得不简单。”
“嗨!有什么不简单的,吃饭之前还被我给教训了一顿呢,在我面前还不是乖乖听话?”
“哪天我到你们家坐坐啊,丁大妈您可别嫌弃我们。”
“行,哪天到我们家去喝茶,我女婿给我们买了几斤好茶叶呢,我俩喝也喝不完。”
岳父已经背着手从胡同里消失了,岳母还没聊完…
车里的丁秋楠抱着男人的胳膊:
“嘻嘻,老公,我父母变好了吧?都是被我教训的。”
王胜文斜着眼看了看她:
“你还好意思教训父母,说说今天吃饭的时候怎么回事儿,你和尤凤霞俩人,不给妈妈们夹菜,光在那儿炫耀手镯。”
“切,我们就是做给我爸妈看的,我们这镯子可是真的好东西。再说了你怎么不给他们夹菜?”
“我不是跟咱爸谈他们要搞的那个推拿按摩馆的事儿吗,咱爸就是离不开那个话题了,我能怎么办?”王胜文一脸无辜地回答。
“就是你们的事儿重要,人家我婆婆都没说什么。”
“行,犟嘴,回家你俩我一块打屁股!”
“你不敢,我婆婆可是在家呢!”
……
婆婆在家也没能避免她挨打,而且这次还打得比较厉害,瘫软在尤凤霞的床上不能动弹了,大口喘着粗气。
终于懂得了一个道理:不抗揍就不能犟嘴。
王胜文和尤凤霞坐在那儿若无其事地谈话:
“老公,让她在这儿休息一下午吧,我陪着她,我觉得,晚上吃饭你让雪茹姐过去合适。”
王胜文点点头:
“嗯,说的没错,说说为什么。”
“很简单啊,冉秋叶教孩子们学文化,雪茹姐影响孩子们的性格,她俩才是对孩子们最重要的人。”
“奥,就没我什么事儿,对吧?”
尤凤霞拥抱着男人:
“老公,我看出来了,咱们家,你就是那棵大树,我们这些女人就是你树上的枝枝叉叉,孩子们就是在树上安栖的一群小鸟,他们可能在树上做窝,也可能随时飞走。”
王胜文把她紧紧搂住亲吻了很长时间:
“我这个小媳妇,竟然对咱们的家庭关系理解得这么深刻。”
“嘻嘻,你又表扬我!老公你知道吗,我跟了你最大的收获,就是跟你学会了思考,我们这群媳妇都可以独立思考了。”
“奥,说说,你们之中谁最弱。”
“当然是我妈和牛丽了,她俩还没跟上你的节奏,就连昌平那几个女孩儿,都比她们强,单婵婵和娟娟都知道在厂里从来不说白洁是他表姑的事儿了,她们跟农机局那帮人周旋得很好,那个乔主任都说她俩是人才呢。”
“凤霞,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她俩是非常聪明的人,就是在我面前装傻而已。”
“你没发现吗,咱们家还有几个很聪明的人。”
“谁啊,说说看,我看看你说的对不对。”王胜文问道。
“三女孩儿就不说了,一个个都是人精,跟你学得都已经会算计事儿了,还有魁子,也是个可以深度思考的人。还有那个王大毛,好事儿他抢着干,坏事儿挑唆着二毛和秦汉去干,有时候连二熊都能上他的当。”
“嗯,怎么回事儿?还有这事儿?”
“当然有了,平时就不说了,那次喝酒挨打,其实当时大毛二毛是在场的,大毛说他们在机修厂早就尝过了,那玩意儿太辣,他们不愿意喝,让二熊和秦汉他们试试,所以就挨了打,嘻嘻。”
“我艹,这孩子适合当领导啊,领导就经常这么干。”
“嗯?你也这么干过?”
直接被王胜文狠狠抽了屁股:
“你这个小破媳妇,怎么能说我,我这人好着呢,从来不干这种坑人的事儿。”
“你没做才怪!你再打几下嘛。”
床上传来一声娇嗲:
“别打了,我改了,老公,我要喝水。”
尤凤霞马上从怀里跳起来,端起水杯送她手里:
“水来啦,光喝水啊?需要我给你把尿吗?”
“尤凤霞,你给我去死!”
……
王胜文便不再管他们,整理好衣服来到后院。
母亲自然是在床上逗着孙子孙女玩,冉秋叶和宋美淑在床沿上伺候着,陈雪茹、徐慧珍和张灵儿在那儿喝茶聊天。
王胜文跑过去搂住陈雪茹问到:
“雪茹姐,给咱妈钱了吗?”
“嘻嘻,我说你怎么过来就抱我啊,原来是说钱的事儿,给了,咱妈不要那么多,说除了回老家需要花钱之外,其余都用不着。”
王胜文扭头对妈妈喊了一句:
“妈,回家也不用给我那些舅舅们钱,他们该照顾的,我和灵儿妹妹都照顾到了,你只给玉贵姥爷留点钱就可以,另外我二妗子,最近可能要到城里来,你给她拿几件好衣服过去就可以了。
灵儿妹妹,你给咱妈找出来。
上次我在广州寄过来十几套呢,大小号都有,肯定会有合适的。”
“嗯?你大妗子呢?你大妗子没有?”妈妈问道。
“我大妗子本来就在城里,早就给过了。我大妗子给岩君哥看孩子呢,翠花姨请客肯定会带上她的。
秋叶、雪茹姐,今天晚上吃饭,你俩都换上旗袍吧,让秋叶父母见识一下咱们家女人的风采。”王胜文边说边指挥。
陈雪茹惊呼一声:
“啊?弟弟,你让我过去陪客?我可都没思想准备呢。”
马上就被徐慧珍骂了:
“你这个浪娘们,放假,人家白静姐回家,你也不说去店里看看。”
这次陈雪茹还了嘴:
“你才浪,婆婆来了,我还去店里干啥,店里好着呢,用不着我去,人家白静姐等弟弟给他们设计夏季穿的衣服呢。”
母亲问了一句:
“胜文,你还会设计衣服啊?我怎么没听说呢?”
“妈,你怎么没听说啊,我给我爸带过去的那夹克,就是我设计的,最漂亮的那位于佳萌,就是我想培养的服装设计师呢。”
“那就好办了,以后越秀区那个服装厂,新式服装就由你给设计几个样式了。”
“妈,你是来探亲的,还是来搜刮的啊?怎么什么东西你也要。”
怀里的陈雪茹说话了:
“妈,你别担心,出来新样式,我就让美媛那小姑娘给你做了画给你寄过去。”
王胜文抽了两下屁股才把她推到冉秋叶身边:
“这日子没法过了,怎么这些媳妇一个个都是吃里扒外的。
妈,我跟你说啊,你们得拿食材来换,不能总让我免费服务吧,暑假雪茹和慧珍姐过去,谭家大菜,我们可是得吃一遍啊,你回去告诉我谭阿姨,做好准备。”
妈妈小声嘟囔一句:
“我早知道,你们全家吃货。”
几个女人会意地一笑,躺床上休息的姚琪梅跟上一句:
“都是他给惯坏的,妈,你可以抽他。”
张灵儿赶紧辩解:
“馋是因为你做的饭好吃,不能怪老公的。”
“我做饭也是他教的,还是怪他。”
妈妈说话了:
“琪梅,我现在还不能抽他,他驴脾气上来,真不给图纸了,等我拿到图纸以后再说,嘿嘿。”
徐慧珍说话还是直接:
“妈,图纸拿到手,我替你抽。”
王胜文便把她抱过来狠狠抽打两下:
“你就没句好话,等咱妈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哼哼,没做好准备,重新来两下。今儿晚上我要和秋叶一起睡。”
姚琪梅跟她一句:
“我是知道,你要不把冉秋叶教坏,你是不死心的。”
正在换旗袍的冉秋叶从里屋说了一句:
“妈,今晚让慧珍姐也一起去吧,她总跟雪茹姐是一块的。”
母亲问道:
“那俩孩子谁看?”
张灵儿狡黠地一笑:
“妈,让慧珍姐去吧,孩子我看,慧珍能陪秋叶父母喝酒呢,嘻嘻。”
王胜文点点头:
“行吧,正好我车里有今天上午带着的白兰地,到了饭店我才想起来秋楠父亲肾不好,不能喝酒,那今晚就喝了吧。
慧珍姐,说好了,不能拼酒啊。”
徐慧珍一看真让自己去了,自然是满心欢喜,不过还是骂了一句:
“嘻嘻,你这个臭弟弟,跟长辈喝酒,我敢拼酒吗。
妈,你放心,你还是喝葡萄酒就可以。”
妈妈正色道:
“慧珍,今晚你真是不能乱来,秋叶她父母可都是大学老师呢,斯文人。”
“妈,我知道深浅的,我不会乱来。”
王胜文忽然问了一句:
“灵儿妹妹,我怎么今天没看见牛丽呢?她还在睡觉?”
“哪儿啊,说不定人家现在正在老山院呢,我回来跟她说了建王八池子的事儿,人家吃完午饭就跑回家去了,她体力还是真好,除了腿有点瘸之外,一点毛病没有。”
这时候,两个换好旗袍的女人从里屋里出来,徐慧珍马上惊呼一句:
“唉呀,光说话了,我忘了换旗袍了,陈雪茹你个小浪蹄子,也不说提醒我一句。”
王胜文把她朝里屋推了一把:
“快去换吧,别在这儿骂人了。”
两个女人便把换好的旗袍展示给大家看,冉秋叶说到:
“妈,看看我这件粉红色的好看吧,我五件旗袍的,都是带衬里的,雪茹姐让我穿这套,嘻嘻。”
妈妈下了床,把她拉住转了一圈:
“胜文,快来看你这个新媳妇啊,穿上旗袍没想到身材原来这么好。”
王胜文拿手指点了点脑袋:
“妈,秋叶的美不在外表,在这儿,她永远都是最理智的那个,不会受外界因素影响改变自己的心态。”
冉秋叶有些娇嗲:
“老公你不用夸我,要说心态,还是你最好,盘算我们学校的事情,从认识我就开始了吧?
你还真是有耐心,等到自己厂长才动手,现在倒好,一听说进了轧钢厂能分房子,几乎每个老师都支持,就连自己家原来有房子的人,都盘算着把房子卖掉呢,现在学校老师们都说,住楼房干净。
干净你怎么不去住楼房?我看你就是在搞欺骗!”
陈雪茹替自己老公说话:
“秋叶你别这么说话,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怎么去住楼房,再说了,去住楼房,孩子们也活动不开啊,你没见孩子们可以在院子里打乒乓球吗,住楼房怎么打?”
王胜文也说:
“秋叶,其实你思想认识还是有些问题的,如果不是你在那儿,你信不信我会在新区那边重起炉灶。
你千万不要认为轧钢厂离了红星小学不行,我很多同学高中毕业以后都去做小学老师了,只要我振臂一呼,他们肯定会成群结队地过来。
倒是红星小学,离开了轧钢厂,过十年还是老样子,现在教育办公室自己都没财务权,学校买个桌椅板凳都要给上边打报告。
你在学校里要宣传这种思想才对,书生清高的思想,是你父母教给你的吧?这种思想可要不得,我打算在师工业局,成立个职工培训教育办公室,和学校算是一个部门,把职工们的再教育、再培训搞起来,不但孩子们需要学习,职工们也需要再学习,不然新技术一出来,老职工就跟不上形式了。
你问问灵儿妹妹,焊材生产线、焊接管生产线、柴油机生产、拖拉机生产、电风扇生产,哪一种技术不是靠我手把手教的?我这几年没干别的了,就教徒弟了。”
母亲忽然眼睛一亮:
“胜文,要不这个部门就让灵儿管吧?她在你们厂,不就是负责培训新工人吗?”
王胜文一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反而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哦,这个问题啊,这个问题我自己,我自己说了,我自己说了可不算,局里会选派人吧,谁知道呢。
我现在只是技术处的处长,很多事儿,说了不算的,你也知道,现在机关上,人事关系可是挺复杂的。”
他的阴谋,明显被母亲看出来了:
“你这个臭小子,跟妈妈也不说实话,你不就是想让我跟你苏伯伯说一句话吗,在这儿跟我扭扭捏捏的。
你放心,去你苏伯伯家的时候,我带着灵儿去,不用你管!”
这次王胜文回答的挺干脆:
“就这么办吧!”
妈妈爱的巴掌立马就抽上来了:
“你这个臭小子,给妈妈也挖坑!”
王胜文委屈得不行:
“为了你儿媳妇,这不应该嘛。
话,总得有人说出来吧,我这当小辈的,张不开口啊。”
冉秋叶便抱过来:
“老公,你拿我说事儿,怎么也得给点奖励吧。”
“奖励不是该晚上给吗,这大白天的,给奖励明显不合适。”王胜文很平静地回答她。
于是又被冉秋叶打了:
“你个坏蛋就嘴里没句好话!”
……
等徐慧珍换完衣服,已经是快下午四点半,母亲催促着早点过去,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只能是遵命执行。
把母亲和陈雪茹、徐慧珍放在民族饭店,带冉秋叶回家接父母,路上王胜文跟冉秋叶说:
“秋叶,咱父亲是在师范学院教哲学的吧?”
“是,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
“他现在工资每月能到三百吗?”
“没有,二百还不到呢,学校工资也不算高,再说他是教的副科。”
“咱爸今年多大?”
“他已经五十八了,我说过,其实我比你还大半岁呢。”
“嗯,如果我给他五万块钱,他能不教书了吗?”
“啊?为什么这样?”
“秋叶,我有种危机感,说不定咱爸的所作所为很快就能影响到你。”
“老公,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秋叶,或许不会发生,但是我不想让你有危险,如果是社会问题,我也保护不了你的。”
“我爸脾气挺执拗的,你不把话说明白,他是不会同意的。”
“他执拗,咱们就得决绝,如果他不同意,我会在年底让你和他脱离关系。
秋叶,你嫁给我肯定想了挺多,也比较了挺多,其实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也知道我不缺女人的,但是我思来想去,仍然不想失去你,因为你是个可以深度思考的人。”
“是的胜文,其实我以前相过很多亲,包括来到崇文院,周末回家也会相亲,但是没有一个人让我心动,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才是最适合我的人,你的女人其实都是这样想的。”
“哦,谁告诉你的啊?”
“雪茹姐和慧珍姐都这样说过,其实认识你之前,都有人追求她们,她们最后都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你,她们说,如今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
“不会是因为我让她们挣的钱多吧?”
“有这一点,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你让她们过得很舒心,对孩子们也是真好。
其实现在孩子们已经形成对你的心理依赖了,所有的行为方式,都是按你的样子来,包括那个宋美淑,其实也是按你的思维模式来的。”
“为什么把她摘出来单独说?”
“因为她的心智已经很成熟了,比普通的大人还成熟。”
“你的心智成熟了吗?”
“坏蛋!我当然成熟了!”
“嗯,既然成熟了,今晚就不要把咱俩结婚的事儿说出来,等咱们去了港岛领了证件再说,就说今晚只是双方的父母见面。”
“嗯,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我按你说的办。
通过很多事情,我知道你比我成熟多了,我也不想让我们这个大家庭受我父母的影响,那太不值得。
其实我自己也很厌烦他们讨论那些哲学问题,他们总想用他们自己的哲学理论指导社会发展。”
“秋叶,你这句话,让我感觉到娶你很值得,哪怕是去冒些险。”
“些,这个字,说明问题还不小,你们干部,肯定提前知道些什么。”
车子很快到了冉秋叶家,她家里竟然还有讨论问题的学生。
王胜文当然不能表明身份,只是说自己是冉秋叶的相亲对象,对于他们投来的怀疑的目光也是坦然自若,直接就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
直到冉秋叶催促了几次,她的父母才把学生们赶出家门,匆匆跟他们上了车,上了车冉父就说了一句:
“唉呀,胜文,你应该和他们认识一下,他们这帮人以后肯定会成为社会精英的。”
王胜文装出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对他后来说的话也只是哼哼哈哈地敷衍着,心里在想:
他们成不成社会精英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大运动来了,他们之中,肯定会有带头批斗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