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数天后的一个傍晚,临近该吃晚饭的时候,季云泽单独传唤了皇室亲卫羽良来他的府邸小坐,说是还未正式攀谈过,想要和他联络联络感情,彼此都认识一下。
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对方起疑心,季云泽接连数日分别传唤了数位皇室亲卫来自己的府邸小坐,顺便给了不少瓶瓶罐罐的“小礼物”。
在外人看来,他这纯粹是收买人心。
但季云泽清楚的知晓自己这么做,其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打消羽良的防备与顾虑。
而另一边,羽良虽是听闻了有关于右相季云泽在经历齐硫城一事后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于是近几日各种收买人心巴结除齐硫城以外的皇室亲卫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是羽良欣然前往。
不过临去公爵府邸之时,羽良也照往常一样告知了家主一声自己的动向。
家主虽也有些顾虑,但终究还是同意让他前往,在这种小事上,他们也的确没有拒绝公爵的权利。
只是末了,家主提醒着羽良,让他务必小心这右相,毕竟如今的右相今时不同往日,虽未正式公布自己的真实实力,但实力强大的皇室亲卫早已对其有所感知。
如此年轻,却有此等天赋,未免太过可怖。
由此可见,这右相绝对非同一般。
“……我这么说,也是因为羽良你的实力……唉……这不主要是真出什么事咱也打不过啊……不过也可能是我多虑了,听说这右相前几天还拉了不少皇室亲卫在他府邸小坐,想来你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去吧去吧,快去快回,晚上我让厨房里的人做好饭等你回来。”
最后,家主摆了摆手,有些无可奈何。
而对于家主的一些话,羽良只是点头,再然后,他便安安静静地踏上了前往右相府邸的路途。
对于实力强劲的皇室亲卫来说,速度是最不值得吹嘘的东西。
右相公爵府邸虽离羽良的住宅不近,但羽良也只需微展双翼,约莫半个钟头便可到达。
很快,羽良便来到了目的地,在仆从指引下见到了当今的帝国公爵——
那是个外貌尤其出众的美人。
黑色的眼珠,黑色的头发,眼眸会在太阳的照射下会焕发出如琥珀般的色彩……
罕见的美人,带着些神秘的感觉,看向他的眼神更是满载着温柔笑意。
“你来了?快进来坐。”
季云泽站在门前,对着他摆了摆手,看起来相当和善。
……
羽良迟疑片刻,但终究还是跟随着进入了屋内。
眼前的人皮肤白皙,身形有些纤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气息。
换作平时,羽良也许会并不会多想什么,但事到如今,已经知晓对方真正实力的他却是已经无法再用平时的眼光来看待对方。
从刚一见到季云泽时他便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深不可测。
对方有着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脸,以至于在面对他时,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暂时忽略掉他的实力,忽略掉他本身所携带的危险。
二十四岁的年纪,世间罕至的样貌,来路不明的身份,如今恐怖而又强大的实力……
羽良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季云泽回过头,微笑的望着他。
见对方似是有些纠结的模样,季云泽顿时有些恍然大悟。
“放心好了,我都准备好纸笔了,今天一定是个难忘的一天。”
说罢,季云泽轻轻拉起对方的手臂,见对方没有抵触的动作,便顺势将其拉到了书房。
关上门,打开窗,浮现于鼻尖的是沉木的幽香。
书房不大,仅有一个书架附在墙的表面,但却有一张黑色的实木书桌,其上摆放着一打厚厚的白纸。
“坐下就好了。”
季云泽边说着,边不慌不忙地从一旁搬来一张椅子放于书桌前。
羽良见状也没有推辞,他只是有些含蓄的笑了笑,而后点了点头坐下了。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毕竟是皇帝重用的人,若是有问题,皇帝以及左相必然不会置之不理。
羽良是这样想的,他认为自己对于对方来说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无聊时可以用来消磨时间的人。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值得对方浪费时间。
也许对方会感到后悔……
“羽良,我一直都很想找你聊聊天,这一次总算是机会了,而且比起其他皇室亲卫,其实我最想和你聊聊……”
闻言,羽良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笑,只是那双眼眸依旧平淡,似是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啊,我这句话并不是对每个皇室亲卫都说的,你可不要误会啊。”
季云泽一拍脑门,看起来有些莫名的羞愧。
事实上他事先调查过羽良的背景,不过也没什么可说的,羽良是个很低调且冷淡而人,虽然不像大部分皇室亲卫那样随和,但一直有着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
和其他皇室亲卫一样,他不喜争斗,因为元魂天赋的局限是极大的,除了皇室亲卫里面天赋尤其罕见的头几号人物有在背地里暗自较劲外,其他皇室亲卫都只顾着保全自己的地位,家族的地位,其他的事情并不在乎。
高强度的修炼并没有什么好处,稳扎稳打也并没有什么坏处,既然如此,只要不是皇室亲卫中垫底的存在就好。
恐怕这就是羽良的想法。
羽良天生便无法说话,即便因绝佳的天赋被贵族选中,但在竞争激烈的幼年时光恐怕也并不好过。
‘不会说话……真好……’
因为天生无法说话,所以就连元魂传音给其他人都做不到。
季云泽勾唇一笑,将纸笔推向羽良。
很明显,他不想让对方这么“平平淡淡”下去。
“那个……虽然有些冒犯,但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你不能说话对吧?这件事情,一定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困难吧?”
说这些话时,季云泽一直在强忍着笑意。
揭人伤疤这种事不地道,但符合坏人的作风。
‘果然是这样……’
季云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方的眼眸在那一瞬间似是有些黯淡。
羽良没有回应,他只是拿起了笔,在纸面上书写下了一句话。
【因为很困难,所以要坚持。】
他的字迹工整且漂亮,落笔如云,更如湖水般清澈,流畅,看的出他这些年为了融入这个人声不绝于耳的世界下了不少功夫。
“哦,是这样吗。”
季云泽盯着纸上的字句佯装理解。
但事实上他并不在乎,他想了解的不是一句好听的空话。
而另一边,羽良也是有些微微失落,即便知晓对方有很大可能谈及此事,但终究还是……
从幼时起便是如此,后来成为皇室亲卫更是如此,人们似乎总抓着他的缺陷不放。
幼时因为不会说话而备受欺凌,等成为皇室亲卫后,尝试接近他的每一个人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同情与怜悯来夸赞他一番。
尽管有些人并无恶意,但羽良并不喜欢这样。
尤其是那些贵族,他们明知道身为皇室亲卫的他最不需要同情,却总要在他身上表达自己虚伪的善意与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原来皇室亲卫也会被看不起吗?
他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很可惜,他所接触的人大多都是这样,也包括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
“其实……我大概是能理解的。”
季云泽将两臂叠放在身前的桌上,注视着羽良的双眸幽幽道。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充满鄙夷,只要你展现出弱的一面,那便会有很多人尝试着欺负你,打压你,尽管他们一开始欺压的目标并不是你。”
“虽然这样说有些比惨的嫌疑,但若是让我来做选择,我愿意用我说话能力来换取一个像你元魂一样的顶级元魂。”
“或许那样的话,可以让我少受些罪。”
末了,季云泽歪了歪脖子,眼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季云泽笑意依旧,羽良却是被他的这句话所触动。
“这个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虽然不想如此笼统草率的概括,但我想说,这帝都里的每一个贵族,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也包括你我。”
“区别在于,恶的分量在人的心中会占到多少,而贵族,则是最有条件去实施这些恶的。”
听到这里,羽良微微颔首,而后又在纸面上写下了新的句子。
季云泽一手撑起下巴,就这么安静注视注视着他落笔的样子。
秋日的寒风涌入窗棂,掀起纸面的一角,一时间,周围只剩下笔划过纸面的沙响。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但善意仍旧要胜过恶意许多。】
“嗯?很有意思,我以为以你无法诉说的人生来看,你会对这个世界抱有悲观的态度,但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吗?”
闻言,羽良执笔的手微动,但终究是没有写下什么。
“也是,是我想多了,即便幼年再怎么困苦,但你所拥有的天赋是不变的,你可以家族带来声望,也可以为帝国带来荣耀。现在的帝国有着一整套元魂筛查体系,蒙尘的珍珠已经很难存在,可以说从你一出生开始,便意味着困苦的人生只是暂时的,结局则是不变的。”
不知怎么的,季云泽的话语中嘲讽之意尤其明显。
可以说是嫉妒?
嗯,怎么不算是嫉妒呢……
季云泽对自己如今极其不健康的心态也是有些无语了。
“你刚刚说善意胜过恶意,那么你认为,如今的我究竟是善是恶?”
说着,季云泽起身,在羽良沉吟之时绕过桌子,来到对方的身边,俯下身子在其耳边低语道:
“……又或者说,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