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冬去看过一次冯世纪。
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走到了地下深处。
这里没有一丝声响,周遭尽是黑暗。
唯一亮着的房间关着他曾经最信赖的好搭档,好兄弟。
看守的人在看见钱冬的那一刻,立马站起身:“冬哥。”
“嗯。”钱冬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
在看守的人走后,钱冬用钥匙打开了大门,露出了冯世纪瘦弱的身躯和如同老人,肉皮松弛的脸。
钱冬神色复杂地盯了一会,随后一言不发地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
冯世纪嘲讽一笑,声音嘶哑:“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他的视线下移,在看清钱冬手里的东西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劈。
那是两罐啤酒。
——兄弟,到那还得至少八个小时,我们买箱啤酒路上喝?
——出任务的路上喝酒,被老大知道了非得扒了你的皮。
过去的一幕幕宛若走马灯晃过。
钱冬将酒打开,将其中一罐推到到了冯世纪的面前。
他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下,举着啤酒说道:“欠你的酒,今天还你。”
说完后,钱冬直接将一整罐啤酒喝进肚中。
他擦了一把嘴,又把啤酒罐捏扁。
“我不欠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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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冯世纪没说一句话,钱冬也没有想听他的回答。
钱冬不带一丝留恋转头就走,但是在门口的时候还是极轻地落下一句话。
“从今往后,我就当从没认识过你这个兄弟。”
大门重重的地合上。
或许还会打开,但再也不会是钱冬。
在钱冬走后….
冯世纪愣愣地盯着桌上那瓶还在冒着气泡的啤酒良久,良久。
他忽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把将啤酒罐打落在地上,啤酒’吨吨吨‘地流在软包的地面之上,转瞬之间就被吸收。
“我他妈不需要兄弟!!”
冯世纪不知道在气什么,一脚踢在桌子上。
“谁需要你认我了!谁他妈说你欠我了!自以为是!”
发泄了很久之后,冯世纪忽然瘫坐在地上。
他连自己都想骗,像是不经意地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在袖子上,想装作自己没哭过。
冯世纪目光重新投向啤酒罐,忽然连滚带爬地将它捡起来。
里面还剩下一小半流淌不出来的酒,冯世纪又哭又笑地将酒喝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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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事拖着年迈的身体最后召开了一次没有人参加,只有一堆冰冷直播器材的记者会。
他详细地向幸存者们解释了丧尸病毒的由来,异能者们在末世之中的付出,以及….为季忆洗刷掉那些不该承受的骂名和枷锁。
并且最后表示…他会终身投入研发丧尸病毒解药的事业中,直至死亡。
而sa这边,最开始傅时打造的安全区越扩越大,许多人们重新在这里安了家。
众人也不再惧怕异能者们,也能坐下来平和甚至充满感激地一起工作。
安全区内稍微有些能力的人们也被安排了工作。
有时候他们会接到任务,和异能者们一起前去各地支援。
外面的丧尸虽然没被彻底消失,世界各地甚至还是有很多地方正在遭受苦难,但是人们不再害怕,而是积极地正面地想办法对付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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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可能正在变好。
但是傅时总觉得秦肆酒有心事,每次问起来,秦肆酒都只是笑着应付过去。
直到一天——
出去接任务的异能者和幸存者们直到黑夜都没回来。
黑夜是丧尸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钱冬几人都分别带队去了世界各地,傅时最终决定自己去。
秦肆酒已经睡着了,傅时想着黎明之前总会赶回来的,便没想吵醒他。
可是…
第二天清晨,傅时是带着伤回来的。
傅时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丧尸咬了一个口子,整条胳膊正在产生异变。
昨日他去营救那伙人的时候发现,这些人机缘巧合竟然落到了丧尸窝里,里面至少藏匿了几千丧尸。
那伙人个个筋疲力尽,随时随地都能昏厥。
傅时只好先将这些人送出去,又只身一人返回窝点意图消灭。
可最终…
傅时自嘲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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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空之下,秦肆酒淡淡地看着傅时手上的伤口没说话。
傅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色:“我没事。”
秦肆酒没看他,只是将自己的指尖划破塞进了傅时的口中。
傅时有些抗拒,秦肆酒却强硬地又往里塞了塞。
几滴血液进了肚子,傅时身上那处伤口肉眼可见地正在愈合。
傅时心疼地看着秦肆酒那处伤口,终于低了头。
“对不起。”
“对不起?”秦肆酒冷笑一声:“我记得我说过行动之前告诉我。”
傅时心揪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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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酒不再理会傅时,起身便走。
一整个下午,傅时都没能再见到秦肆酒。
秦肆酒想到今天傅时的伤口便觉得烦躁,这些天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的问题又重新浮现。
半晌后,秦肆酒终于下了决定,去了一个地方。
1001不再欢脱,问道:
【宿主,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秦肆酒淡淡点头:“从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一定一定要许小疯子一个太平,可你看啊,这个世界太平吗?”
【可是….今天只是意外,邪神大大很强悍的。】
“今天是意外,你能保证明天,后天,明年,后年,没有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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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酒最终去了联合国的大楼,找到了理事。
理事在看见秦肆酒的一瞬间,连带着整个实验室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他们知道他来到这里究竟是代表着什么。
秦肆酒平静地躺在实验台上,两只胳膊插满了各种各样颜色的管子。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管子运输送往各个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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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开会的傅时只觉得一阵心悸,下意识回头找寻秦肆酒的身影,却怎么都找不到。
他跑出会议室,跑遍了整座大楼。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里滋生。
傅时轻轻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便是快速地奔向联合国大楼。
他刚刚踏出sa,外面便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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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同时下起了雨。
这是一场久久不肯停歇的大雨,势要将黑土之上的脏污冲刷洗净再看不见一丝污浊。
散落各处的丧尸们经过雨水的浇打,竟然逐渐变回了意气风发人类的模样。
雨水打在傅时身上,他只觉得从心底往外发着寒气。
傅时不能停歇不敢停歇,一直跑到了那间充斥着冰冷仪器滴滴声的实验室。
他从不是胆小的人,但是此刻却害怕看见脑海中的画面。
傅时颤抖着手,想要推开门,踌躇两秒却又收回。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露出理事苍老的脸来。
理事看见他没有一丝惊讶,沉默片刻说道:“那孩子说让你进来。”
傅时呼吸仿佛都停了,走了两步又停下,又走,像是在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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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酒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声音很轻:“执行长,过来。”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傅时飞扑到了秦肆酒的身边。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秦肆酒身上插着的管子,颤声问道::“你不要命了吗?”
秦肆酒轻笑一声:“不重要。”
“不重要?”傅时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鸷:“那什么重要?”
“你。”秦肆酒眨了眨眼:“只有你重要。”
傅时攥了攥拳,掏出那把早就准备好的弯刀,毫不犹豫地架在自己脖子上。
“是因为我…因为我你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对吗?”
秦肆酒没说话,只是笑着:“执行长,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是不是我现在死了,你就不会这样了?嗯?”傅时红了眼眶,语气执拗。
秦肆酒摇摇头,抬手用最后一丝力气打掉了他手中的刀。
“和我说说话吧。”
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昭示着秦肆酒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
傅时跪倒在秦肆酒的身边,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他的嘴唇微动,轻声说了什么。
“没听到。”秦肆酒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傅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爱你,你听到了吗?”
滴———
检测心跳的仪器和秦肆酒脑海中任务完成的声音重合。
秦肆酒好想告诉傅时,他听到了的。
于虚空之中,秦肆酒看见傅时抱着自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
“我爱你,你听到了吗?”
“我爱你,你听到了吗?”
我爱你。
你 ,听到了吗?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