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个人一时间愣住了。
    作为一个为了学术几乎奉献了一生，一直致力于人类信息素研究的学者来说，说出“谢谢你的牺牲”或者诸如“那么研究最好从现在开始”这样的回答，仿佛才更符合他的身份。
    “李老……”过了好半天，晏行安才回过神，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道：“您的意思……”
    “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李铭海笑了笑，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我记得，小晏你是法学出身吧？”
    “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会说起这个，但是出于对老者的尊敬，晏行安还是点了点头，应道。
    “那你应该知道，‘正义不能用无辜者的鲜血来换’，我们做研究的，也不能把成果建立在对无辜孩子的践踏和压榨之上，这是必须遵守的学术道德，是我们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底线。”
    “况且，我已经过了冲动而不顾后果的年纪了。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平衡才是这个世界保持和平的唯一方式。”
    “诺然是个好孩子，他总让我想起林煌。”
    “当年林煌离开实验室，去边疆参加凤凰火，我其实是反对的。”李教授的目光落在omega的脸上，似乎是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个他视如己出的孩子。
    “但是他跟我说，有些事情，他不去，总有人要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响动，几人侧头看过去，就见到秦照白握着手机，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唉，人老了，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感觉到alpha脸上的冷意，李教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放心吧，所有和唐瀚林有关的实验报告和检测数据，我已经让人销毁了，这件事情，除了我们之外，不会有别人知道。”
    “当然，我也希望你和照白能配合我们的研究工作，尽量在他明年成年之前，完成二次分化。”这句话，李铭海是对着江诺然说的。
    后者点了点头，对他笑了笑。
    让alpha顺利完成二次分化，原本就是他的目标。
    “这也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
    说完，老者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在秦照白重新坐回omega身边之后，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投影，找准了一个角度，在墙壁上播放了里面的内容。
    “在你们来之前，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以验证诺然和他的信息素融合度为理由，专门找人取了一部分唐瀚林的腺体样本，进行了实验。”
    短片中，唐瀚海被关在监狱里，表情狰狞，仿佛在承担莫大的苦痛。
    数名警察鱼贯而入压制住他的手脚，想阻止他自残，却被对方惊人的力气给震慑到，最后不得已用上了道具，将其死死地捆在了墙上。
    下一秒，李教授出现在镜头中，右手拿着一支针管，镇定自若地站在唐瀚林身边，从他已经废了的腺体里扎了下去。
    视频到这里结束，李铭海从手边的文件里，拿出了一叠报告，放到了几人的手里：“我用诺然的腺体液和唐瀚林的腺体样本做了实验，结果是，他的腺体液能促进唐瀚林腺体样本的自我修复。”
    这就意味着，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即使是唐瀚林那种在现代医学意义下，已经被废掉的腺体，依然有康复的希望。
    “您怎么可以未经允许使用他的腺体液？！”
    没有听到李教授在房间里和晏行安的对话，还停留在李铭海之前告诉他们关于omega的猜想的秦照白，一下子就被恐惧揪住了心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把omega护在自己身后，说道：“我不管实验结果是什么，也不管他对于信息素研究有多大的价值，这些资料必须销毁！”
    “江江还小，这些责任不应该他来承担！”
    “坐下。”李教授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淡定地说了一句，然后将投影机放好，“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
    他说完，又从桌子上拿出另一份检测报告。
    “此外，我还用诺然的腺体液和一份已经失活的腺体液做了混合，检测的结果和唐瀚林的结果相同，那份失活的腺体液样本在进行缓慢的自我修复。”
    “而之后，我又用两份腺体液样本做了匹配度测试，结果是两份样本的匹配度不足百分之十，这也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想。”
    “这……这怎么可能呢？”晏行安不解地问道：“匹配度那么低，也能有作用吗？”
    自从人类进化出alpha、omega、beta三种大性别之后，信息素学就成了人类医学的基石。
    alpha和omega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决定了很多东西。
    比如，高匹配度的alpha和omega之间，会本能地互相吸引，在结为伴侣之后，也能互相安抚。
    但是这些都是在二次分化，腺体彻底发育成熟之后的事情，像江诺然和秦照白这样，还没二次发育的情况下，代替彼此的亲缘信息素促进彼此的腺体发育，已经是帝国先例了。
    像omega这种，能促进alpha的腺体自我修复，甚至在低匹配度的alpha身上也有用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完全颠覆了他们一直以来，关于信息素学的所有知识。
    “这我暂时还没有研究明白，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不过我敢肯定，诺然的存在，会改变我们对于信息素本质的认知。”
    对于一个终身都奋战在研究一线的学者，没有人比他更加震惊于这个结果了，但是也同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omega的价值。
    他抬头看了看，虽然拉着江诺然坐下了，却还是有些不安的秦照白，翻了个白眼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老头子在你心里是什么科学怪人吗？”
    “放心吧，所有的实验我都是一个人完成的，机器里所有的记录我都删掉了，你们手上的，是唯一一份实验数据报告，怎么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的建议是，就地销毁最好。”
    江越庭和晏行安互看了一眼，把所有的资料都收了起来。
    看着他们的动作，李教授笑了笑，从边上拿出另一份报告，说道：“这是诺然和照白今天的体检报告……”
    接下来的时间，李教授和他们讨论了接下来，关于两个少年的治疗方案。
    在药物辅助治疗的同时，最好的方法是尽可能多的待在一起。
    在最后，李铭海看着那叠报告，若有所感地说了一句：“其实，如果让照白临时标记一下诺然，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
    原本松了一口气的江越庭听到这句话，瞬间直起了身，下意识就像要骂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或者，把诺然的腺体液注射到照白的腺体里，反向标记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秦照白：“……”
    您知道您现在在说什么吗？就这个样子，您还说您不是科学怪人吗？！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注意到两个alpha的目光，李铭海不悦地皱起眉头，开始赶人：“你们还有事吗？没事就快走，我还有实验要忙！”
    几人于是站起身来告辞。
    在最后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晏行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