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奢狸身子跳起来,像个受了惊吓的猫似的躲开。
“先生,请自重。”
萧离不明白自己哪里不自重了,觉得这娘们儿莫名奇妙,不可理喻,便说:“我送你回王府。”
金奢狸说:“我要去看看冰封的大河。”
图鲁奇下了命令不准阻拦,两人大摇大摆的离开军营。图鲁奇很清楚,想要留住金奢狸容易,想留住这个面具怪人,难!
往日滔滔的大河,因这个冬天异常寒冷的原因,结着厚厚的一层冰。前些日子,金奢狸曾命人把桐油倒在结冰的河面上,燃起大火把河冰融化,否则八部联盟早就踏冰而来。
眼下河冰的厚度,行人尚可,却还不足以支持大队人马过河。虽然天气很冷,但天空白色的太阳,还是让人充满希望,倘若天气忽然转暖,那图鲁奇就是竹篮打水。这种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离着冬天最冷时候,还有半个月时间。以图鲁奇的性格,善奇兵出击,却又奇中求稳。必会等到天气最冷的时候,大军一涌而过,以绝对的优势,把凉州围成一个孤城。
十数里宽的河面,一眼望不到对岸。
金奢狸走在河面上,好像是在观察结冰的厚度,其实她是在回忆从前。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在这大河的冰面上,他和萧离被围的没有一丝生机……
“喂,你怎么不说话?”萧离忍不住开口,沉默是让人很难忍受的事情。
“先生觉得我该说什么?”金奢狸问:“还是先生想知道什么?”
“你心中做何打算?你的十万凉州骑,挡不住草原八部的精兵。”
金奢狸说:“我知道!”
萧离一直想不明白:即便他死了,金奢狸和花惜也不该闹成现在这样,像仇人似的。金奢狸他了解,杀伐果断,心里却也柔软的很。至于花惜,是有些小心眼,但天生善良。可以说两个都是好人,怎会结下仇恨呢?
于是萧离又问:“你既然知道,可有应对之策?”
“先生以为呢?”
萧离说:“向朝廷求援,花惜必然不会不管。”
金奢狸说:“先生方才也听到图鲁奇所说,你以为那贱人会帮我?”
“我想会的。”萧离说:“花惜是个善良的女人,你们之间或许有误会。但我相信,她定然不会绝情如此,哪怕是看在萧离的情分上,也不会坐视不管。”
金奢狸斜眼瞧着他:“先生也认得花惜?”
“都是太平镇的旧识,当然认得,也了解。”
金奢狸冷冷说:“那贱人果然会骗男人。我还以为只有萧离那种混蛋好色之徒,才会上当。想不到先生这般人物,竟也看不透一个‘色’字。”
萧离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萧离或许混蛋些,但绝不是好色之徒。他第一次和你上床,还是你主动扑他的……”
金奢狸脸如寒霜,惊诧道:“那混蛋这也跟你说……”
萧离说:“我们交情过命,胜过兄弟。他连你左胸下有处剑伤都跟我说过。”
金奢狸脸色煞白,神情中有愤怒,有绝望,有悲伤……
萧离心道:什么毛病,情绪变化这么突然……
金奢狸身子一晃,失了魂似的,自语道:“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倘若一个男人,毫无保留的把女人的一切,玩笑似的告诉另一个男人。那这女人在那男人心里,与娼妓没有什么区别。
萧离觉的金奢狸这些年变得太多了。也许从前那个阿狸,才是不真实的。
只见金奢狸双手捂着脸,蹲在冰面上。肩膀抽动,好像在哭。女人的眼泪,任何时候,都是男人无法抵御的兵器。
萧离走过去,却不明白她为什么哭。
一阵冷风吹来,金奢狸白色长发飞舞,她的背影让人心酸。萧离伸手抚摸她的白发,还是那个手感,就像她修长身体的曲线那样让人怀念。她的肩膀抽动的更厉害,萧离抓着她肩膀,这个时候,女人需要的是无言的安慰,和一个厚实的胸膛。
金奢狸忽然停止抽泣,侧过脸来,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萧离心里咯噔一下,这眼神让他害怕,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的。
金奢狸说:“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什么?”
金奢狸吼道:“别碰我!”手腕一翻,袖中探出匕首,对准萧离心口刺过来。他半抱着金奢狸,身子实在贴的太近。突然遭袭,身体远超意识的速度生出反应,护体真气猛地爆发出来。匕首还未抵到他胸口,金奢狸已经被震开,贴着冰面滑出去老远。
“你疯了!”萧离吼道:“白发魔女呀你,知道我是谁么?还要杀我?”
金奢狸站起身子,还好萧离早收了力,不然就这一下,就得让她尝尝自己的血是什么味道。
萧离实在搞不明白,不过就是五年而已,这世道,这人,全都变得不可理喻,让人烦厌至极。
“你想杀我?”萧离吼道:“我是来帮你的,你是脑子坏掉了,还是月经不调?”
“早警告过你,别碰我。”金奢狸狠的想要杀人。
萧离无语至极:“我贱兮兮的跑来凉州帮你,看你可怜安慰你……我靠,搞得自己黄花大姑娘一样,你孩子都多大了,那么摸不得,碰不得?”
金奢狸手持匕首再冲上来,萧离侧身一闪,抓住她的手,捏了两下,冷笑道:“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三十岁的女人,和二十岁确实没法比。”
金奢狸缩手想要挣开,萧离一拧便把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已抓住她的腰。
“哼,我这不是碰了,搞得自己玉女一样贞洁的不得了。”萧离说:“若真是谁都碰不得,你那大儿子哪里来得,可别告诉我那是萧离的种……”
金奢狸愣了一下,吼道:“去死!”手脚并用的想要挣脱,萧离一股涅盘之力打入她体内,立刻浑身无力,软绵绵的。
“尽管我不是你的朋友,但也不是你的敌人。”萧离说:“你可别搞错了方向,这世上除我之外,没人帮你!”
金奢狸张开嘴去咬他手腕,萧离再用力勒她一下,“啊”的一声吃痛,这一嘴便咬不下去。
“阿弥陀佛!”不空恰好出现,他本是要细问萧离搞什么鬼,却看到这一幕,委实有点不适合出家人欣赏。
“大师救我!”金奢狸喊,相对于眼前的萧离,她更相信和尚。此时,她也稍微冷静了一些,方才自己确实气迷了心,才会那样不理智。
不空莫名其妙:“救你?”
金奢狸说:“大师没有看到么?”
“看到了。”
萧离在金奢狸耳边说:“现在知道怕了,方才的勇气呢……”
金奢狸心想:这是个和萧离一样的混蛋的男人。便惊恐的看着不空,喊一声:“大师,你还不动手……”
不空一脸为难的说:“贫僧是出家人,你们夫妻的事,我不方便……”发觉自己说漏了,立刻闭嘴。
萧离却没醒悟过来,冷声说:“什么夫妻,我他妈的就是个二傻子……”随即意识到露了馅,后面的话便咽了下去。
金奢狸傻愣愣的,脑海顿时空白一片,心乱如麻。过了好久才说:“放开我!”
萧离松手,金奢狸看着他脸上的怪面具,退了几步,眼神空洞,看不出是喜是忧。
不空稍觉得有些尴尬,便说:“萧离,我在凉州城等你!”
萧离心里骂:这和尚,连个谎话都不会说。
金奢狸转过身去,胸膛起伏,呼吸困难,大口大口的喘气。
既然露馅了,萧离也不再装下去,冷声说:“怎么,我回来的很不是时候,是么?”
金奢狸转过身子冷冷看着他,眼睛里,是看不到尽头的恨。
“不用这样看我。”萧离说:“等凉州事了,我就会离开。一切如常,别人也不会知道我还活着,你的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金奢狸浑身颤抖:“你什么意思?”
“说的不够明白么?”萧离说:“我不会打搅你们的生活,至于阿满,就算是我儿子吧。我这人大方,无所谓……”
金奢狸更听不懂了:“什么叫就算是你儿子……”
萧离苦笑一声:“难道还真是我儿子?我能有这么大的儿子,我能有这样的儿子……”
金奢狸有点明白了,问:“是不是花惜那个贱人跟你说什么了?”
萧离心头黯然,说:“我还没有去见她,她也不知道我还活着。”
金奢狸心中一动,问:“你没有去找她?”
萧离说:“我是来解凉州之困的,没想过打扰你的生活。”
金奢狸莫名其妙:“我的生活?”
萧离略作沉吟,轻声问:“阿满的父亲是谁?这件事,其实你大可不必瞒我,我是个很开放的人。”
金奢狸冷笑道:“我明白了,萧离,你真的是个混蛋。”走上前去,把萧离的面具盔取下来,还是那张脸,好像和五年前没有一点变化。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抱住他。
冷风把白色的长发吹起,带着特别的香味,萧离恍然回到了从前。
金奢狸看着他的脸,伸手抚摸他脸颊,是的,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梦。忽然啪的一下,打了萧离一耳光。
“你有毛病呀!”萧离说。
金奢狸狸泪如雨下,再次紧紧把他抱住。
萧离心道:真他妈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