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宁自从见到濯池听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只不过濯池没给她怔愣的时间,又重新拽了拽她的衣角,成功的将她的魂儿拽了回来。
她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不会,不会麻烦的。”
又想着这样居高临下的和濯池说话会不会带给他压力,从而半蹲下来,和床上坐着的裹的严实的濯池对视,他还带着墨镜,黎宁见不到他的眼睛,但是想着此时的他一定是眼神湿漉漉的,或许是带着惶恐的神情期待着自己的回话。
她咬字清晰,一字一句的道:“不麻烦,我希望你能变好。”
等关门声响起后,濯池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身上发冷,刚才鼓起勇气和黎宁说话的后遗症瞬间反噬了他,他幸亏自己是坐在了床上,否则现在就该腿软到跌坐在地上了。
她说希望自己好。
变好的定义是什么呢?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交流沟通,吃饭,还有身体接触吗。
那么自己可能会辜负她。
意识到这一点,他又有些如坐针毡,除了一直坚持治疗自己的纪医生,这几年来来往往的有很多国外的医生信心满满的来治疗他,可每次都是摇摇头失望而归,自己好像是病入膏肓了,就算是纪巧也只是努力的拉着他,不让他继续下坠。
可谁也不知道,他已经触了底,已经没有继续下坠的空间了。
似乎刚才的热只是错觉,他面上又失了血色,房间里的空荡让他一阵心慌,可凝神一看又有些熟悉。
小时候每到寒暑假来临的时候他都会来爷爷家的庄园住,后来父母...出了那种事,自己就被接了过来,生病初期一直是在这个房间住。
他摘下了墨镜,这个房间没怎么变动过,除了窗帘和被子大多数东西都是记忆里的样子。
想着黎宁嘱咐过自己要换上睡衣,他忍着不安开始一件一件的脱下衣服,睡衣已经准备好了,是濯池常穿的款式,他没有立刻钻进被子里,而是把换下来的衣服团在了一起扔进了卫生间的脏衣篓里。
做完了这些他已精疲力尽,濯池淡淡的想着,自己和旁人到底是不同的,黎宁所说的变好他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了。
她会失望的离开了。
亦或是...
假设他一直不好,黎宁是不是就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了。
这种念头像是杂草逐渐疯长,他缩进了被子里,抬头看着天花板,但毫无睡意。
他一边厌恶这样的自已,一边又任由这种念头渗入自己的心脾,直到门被轻轻推开,他听到声音条件反射的想要将脑袋缩进被子里,可一道声音让他止住了动作。
“濯池?你换好衣服了吗?”
黎宁小心翼翼的将煮好的面端上桌子后转头就看见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探出了一个头,那双湿漉漉的双眸带着些许的不安看向自己。
心都要化了,黎宁忍着笑,即将把筷子放下的手微顿,她扬起笑容:“要趁热吃吗?清汤面,很好吃的,本来是想给你做肉丝面的,可考虑到你的肠胃还是吃一些温和的东西过渡一下吧。”
濯池盯着她一动不动,黎宁清了清嗓子,坐在桌子面前,她侧过身子,将面碗拉到自己面前,确保濯池能清楚的看到自己吃面的过程。
“我吃了?”
依旧没有回应,濯池的勇气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当他适应了自己周围的环境他又开始重新封闭自己刚要重见天日的心,缩在其中一隅窥探外界的环境。
黎宁没觉得失望,刚才濯池和她说了那么多字,她已经足够惊喜,在煮面的时候告诉了纪医生后她也表现的很诧异,看来这是连纪医生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这碗清汤面虽然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但吃起来很鲜美,她用了猪油、酱油、还有虾米当做汤底,对饥肠辘辘之人也算是个慰藉了。
她有些饿,但不敢吃太多,几乎只吃了小半的量,就放下筷子。
“现在要吃一点吗?”
濯池磨磨蹭蹭的,可还是下了床,只有一层的睡衣穿在他身上,他看起来身形单薄,因为刚刚躺在了床上,有几缕头发还有些翘起。
因为社交恐惧,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自己整理头发的,因而头发的长短有些参差不齐,还好他脸长得不差,硬生生的将这头狗啃似是碎发变成了凌乱的美感。
黎宁起身让出了位置,看着濯池犹犹豫豫的拿起了她用过的筷子。
濯池应该是对别人给他的食物很不信任,幼时亲眼看到父亲被人毒杀,这种畸形的叫做防备的种子种在了自己心底。
他看着碗里的面,因为里面放了猪油,面条表面有一层淡淡的诱人的色泽,汤汁的味道渗透到了面条里,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他伸出了筷子,挑起了一根面条放进嘴里,久违的,面条的浓郁香气席卷了口腔。
黎宁看着濯池一点一点的吃着面条,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能吃些东西就是好的,营养液总不是长久之计。
他太瘦了。
在心里盘算着食谱,争取让濯池几年之内就能吃上肉,可没等濯池吃多久,他就放下了筷子,摇了摇头。
“你吃饱了吗?”
黎宁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他吃的太少了,也就几口的量,八九岁的小孩子吃的都比他多,这显然不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饭量。
濯池摇了摇头,他是真的吃不下了,没有饱腹感,但是吃这几口食物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黎宁虽然惋惜,但也不勉强他,把他吃剩下的面条端到自己面前吃了个干净,她确实饿坏了,连面汤都喝了大半。
放下碗时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对上了濯池诧异震惊的眼神。
让濯池表达自己的情绪算得上是个难事,黎宁一边欣喜着濯池的变化,一边弄懂了濯池的意思:“你觉得我不该吃你吃剩下的东西吗?”
濯池点点头,又想让黎宁知道自己的认真,从鼻腔里重重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