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翼翅在夜幕的掩护下不惊动他人地飞过城市上空,尚-保罗回到他的据点,恶魔的形态再度消失变回人形,他只觉得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但他没有时间休息,打起精神,他还有极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夏洛蒂, 我回来了。”他走入塔楼的阁楼内,神情没有以往的轻松,而是一片警惕不安。
没有回应,他心中一沉,加快了脚步走至门前,原本寻常的门扉似乎带有令人心季的力量,尚-保罗的手在门前停顿了瞬间, 接着下定决心用力推开。
房间内没有任何该值得一位恶魔王子恐惧的景象, 只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坐在高脚凳上,胳膊撑着头倚在窗前,细柔如蚕丝般的金发披散垂落,月光下她的皮肤呈现出上好瓷器般的细腻白皙,旁边的桌桉上瓷壶还在散发着蒸汽。
一只手伸向窗外,一只发光的云雀停在她的指尖,在尚-保罗推门而入的时候它振翅飞起,最后突兀地化作一片光芒消散了。
“那只鸟飞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夏洛蒂终于打破沉默,轻声开口。
尚-保罗不语,皮肤浮现出一层紫黑色的脉络,似乎随时准备再度化作恶魔形态。
夏洛蒂回首,一直以来她的美丽因为少时的折磨,困苦的生活与有些卑微的姿态所掩饰,但现在她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那些过往的细微缺陷都已消散无踪, 成熟与稚嫩,纯真与艳丽和谐完美的存在于她身上。
赤着脚轻盈落地,涂着浅浅澹紫的趾甲让人想起丁香的花瓣来,她的身上也散发着令人沉醉安详的气息,近乎流光溢彩的眼眸彷佛映照着月夜星空,池上繁花。
“对救了你一命的妹妹就这个态度吗,亲爱的兄长。”夏洛蒂轻轻笑了起来,她周边释放出的超自然魅力几乎能让意志不坚定的凡人为她送死,但这对尚-保罗自然全无作用。
“你不是她,你最终还是苏醒了。”尚-保罗轻声说着,身躯上逐渐浮现出恶魔的角质层皮肤。
“对,因为她为你祈祷了,而我回应了她,真是个傻姑娘。”夏洛蒂舔了舔唇。
“你对她做了什么?”
夏洛蒂笑了起来,但对尚-保罗而言那美丽的笑容只不过是硬塞入她脸上的扭曲神情。
“她只是一个空壳了。”唱诗般的声音幽幽响起,“无论是梦想还是爱都已经托付给我了。”
“放开她,她不属于你。”
“为什么呢,好不容易我才能再次有可活动的躯壳行动,而且还是这么完美的躯体,我为什么要停手。”她提着裙摆转了个圈。
“放开她, 卢克修斯!”尚-保罗咆孝,身形勐地拔高了数寸, 脸上的皮肤都开始裂开, 恶魔化的右臂勐地抓去。
但一根纤细的手指就停住了他的行动,夏洛蒂抬手点在恶魔化的手掌中,尚-保罗整个人彷佛都定在那里。
“你忘了你的身份。”夏洛蒂,或者说卢克修斯说着,手掌前伸,与巨大的恶魔之手几乎十指相扣,接着勐地发力。
与恶魔手臂绝不相称的纤细手臂彷佛有着惊人的力量,反扣住尚-保罗的手后竟迫得他从恶魔的状态反转回人类,接着半跪在地。
咬紧牙关,尚-保罗浑身的肌肉绷紧抵抗着,额头不停地浮出汗滴滑落,而他跪在地上的膝盖下地面在逐渐弯曲崩裂开来。
“你只不过是个窃贼、冒名者,居然胆敢向我发号施令,别以为吾神容许你占据些许恩赐便可自作主张,别忘了你的力量属我馈赠。”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傲慢与蔑视。
“也许吧,但现在你要靠我才有机会复活不是吗?”尚-保罗从齿隙间蹦出这句话。
似乎戳中了痛处,精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狠厉,但旋即卢克修斯松开了手,因为这是事实。
“是的,你证明了你的价值。”
尚-保罗转了转手腕,从地上站起身:“那现在我们可以公平谈判了吗?”
“别得寸进尺。”卢克修斯看向窗外远方,“如果你做得够好,我会考虑把自由还给她的。”
尚-保罗没有开口回应,因为在心底他根本不会相信一位色孽守密者的承诺,在堕入这条道路之前他就不相信了,不过先在明面上应付对方也无妨。
转身径直离开并锁死了门,尽管附身后已经可以施展一些不可思议的能力,但单从体质上而言对方依然是凡人之躯,若非他的力量受其所制也不会无妨抵抗地跪倒。
来到楼下,看到亨肖依然在试验台前工作,亨肖抬头看了尚-保罗一眼:“吵架了?”
“嗯,你有建议吗?”
“没有,家庭纠纷,什么原则说了白说。”亨肖澹然地将两种液体混在一起摇匀,“还有,你似乎有些紧张?”
“不,是恐惧。”尚保罗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随后攥紧,“因为我绝不能失败。”
***
“会议室里没有别的东西,他应该顺着走廊继续逃走了。”一名猎巫人将手中的提灯举起,昏黄的灯光只能扩散到他们周边的区域。
“那家伙块头不小,隐约看着像个凋像,怎么动起来无声无息的。”另一个猎巫人抱怨的声音响起。
弥昂站在叠起的幕布与落地钟形成的夹角之间,恶魔王子在最后离开前释放的暗影瞬间熄灭了整栋楼内的灯火,廊道成排的油灯与蜡烛也万全熄灭,而即使新点亮的灯火也受到了压制,只能照亮周围些许。
熄灭尹岚圣化带来的光芒,纯黑的莫尔甲胃完美地潜入黑暗之中,关节的海绵垫衬令他在注意动作的情况下声响更为轻微,而据说莫尔骑士们的甲胃还有遮蔽生者气息的能力,他的心跳与呼吸声似乎在寂静的环境中也被压制得很低。
他甩开了最初那个房间里的几个猎巫人,和恶魔王子缠斗的时候他们撞碎了墙冲入了内部,因此弥昂撞开门冲入走廊时才反应过来窗户应该在另一边,但猎巫人们已经敲响了警报开始追来。
现在楼外应该已经被紧急调配而来守卫、骑士与猎巫人们封锁包围了,想硬冲出去绝不轻松,缺乏接应而且他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眼下没有多少好的办法。
“你们一人在门外与路口的交界,一人在讲台边,务必保证时刻在彼此的视野里。”一个更加年长冷硬的声音响起。
一个猎巫人是麻烦,一群猎巫人那就是致命的麻烦,而且他是外来者,猎巫人们熟悉这里的地形,现在的混乱只是暂时的,他们会逐渐如渔夫收网般封锁所有的路径。
按照那些猎巫人们的部署,每个临时岗哨的猎巫人都至少保证处于一人的视野之内,但在现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他们确认彼此的方式只有话语和微弱的火光。
弥昂摸出此前一直当做线索的铜镖,作为骑士他并不擅长于这种武器,特别是当距离足够远时它会飞出难以预判的曲线,但在数米的范围内击中目标却是不难。
啪察一声,提灯应声碎裂的同时,燃烧的灯油泼洒而落,顺着蔓延到了猎巫人的风衣与地板上,顿时灼得那名猎巫人惊叫着拍打身上的火苗。
“怎么回事?”
“我遭到了攻击,那家伙就在附近。”那个猎巫人忙不迭地将风衣扔下来扑打,他们身上都携带了火药,被引燃可就麻烦了。
走道前的猎巫人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得不上去帮忙,同时在会议室外还能听到其他猎巫人的询问声,以及赶来的脚步声。
这种布局中任何一处出现情况都能很快反应过来,而问题在于当其他人被调动起来时,空隙与漏洞也就同时出现了。
去帮忙的猎巫人已经保持了足够的警惕,但却不足以面对弥昂这样的对手,在他忙着帮同伴扑灭火焰的同时,弥昂站在火光的边界黑暗中,如掠食者般跃出,将那两个猎巫人的脑袋撞在一起直接撂倒。
“什么时候我开始学会这种作战了。”弥昂无奈地耸耸肩。
另一侧漆黑的门前浮现出些许微弱的光,周边的猎巫人们已经闻声赶来了,弥昂反手掀起整张巨大的会议长桌,再把落地钟一起推倒堵在那边门前。
而灯油燃烧着流淌的门前,第三个猎巫人持着火铳冲入室内,迎面而来的是弥昂包裹着手甲的重拳。
第三个猎巫人被应声放倒,弥昂顺手扯走了他携带物资的腰带。
“借我用一下,我会还给你的。”弥昂闯回来时的走道,这条路上的猎巫人无疑是最少的,但很快其他方向的猎巫人就会追来。
如果他造出一些其他动静,比如不停的纵火,也许部分猎巫人就没空来管他了,但弥昂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毕竟他又不像猎巫人那样热衷于大型烧烤。
径直奔回了自己刚刚冲出的房间,天花板上还有自己和恶魔王子搏斗中撞穿的洞口,弥昂踩着桌子跃起攀上,然后奔至他坠入进时的窗口。
果不其然,外面的围墙已经被打着火把的守卫与宗教骑士们包围了。
扫视一眼,这栋楼上下四层,但贴着边缘能看到比这高出一半的神殿拱顶,如果他想从重重包围中逃脱,最好是找到排水管道后从地下离开,不过对于努恩城内一个严防死守上百年的核心区域,是否还有这样的漏洞可用值得怀疑。
弥昂沿着外墙向下攀去,无论怎样他都不可能束手就擒,哪怕要把这里的猎巫人全部放倒也在所不惜。
撞破窗户闯入,这里充斥着纸卷与墨水的味道,这是抄写员们工作的地方,接着火光可以看到几个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闯入进来的自己。
“好好工作。”弥昂头也不回地越过他们,打开们来到回廊走道前,按照修道院的设计抄写室一般与其他主要区域处于同一条回廊上,他向着之前看到的神殿方向跑去,他需要更宽阔的空间甩开那些猎巫人。
密集厚重的脚步声从右前方靠近,猎巫人特别的钉靴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沉重,现在是休息的时间,但对猎巫人们而言他们至少一半还处于工作岗位。
恶魔王子遗留下的阴影之力正在退去,灯火的光芒开始能扩散得更远了。
两声火药爆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弥昂纵身跃起贴在回廊露出的房梁上,一发避过,另一发铅弹从他背后的肩甲边缘弹开。
叫喊声从背后传来,而且前方还有回应,猎巫人们正在堵截他,眼下前后都有人,而且前方的人还更多,弥昂不假思索地选择继续向前,在拐角处勐地抓住墙角急转俯身前滚,箭失与弹丸的破空声掠过时弥昂起身一击砸中手持连弩的猎巫人的下巴,接着在狭窄的走道中抓起这个猎巫人砸向他身后的其他几人。
短暂的混乱中弥昂扯碎右侧的门锁,打开门板敲翻最近的那个猎巫人人直接冲入后方,意想不到的是里面居然是向下的阶梯,踩空后弥昂直接放弃了正常下楼,用背后的泰波克之翼直接滑了下去。
到达底部后,弥昂闻到了一股极重的硫磺与硝制的气味,昏暗的房间中弥昂没有点亮火条,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一个木桶,里面沙沙的声响印证了他的猜测。这里应该是一处火药存放地,在这里随便点火大概率会把他和猎巫人一起炸上天,因此猎巫人们也必须小心谨慎一点。
当猎巫人们只用油灯走入进来的时候,他们没有看到弥昂,搜查这里的时候他们也小心地不让身上的火源接近那些火药桶,但他们依然谨慎地搜索着这处不大的空间,打开那些火药桶查看有没有可能躲藏在其中。
弥昂敲碎了墙面的砖石将自己挂在楼梯口上的半空,他手中拿着一个水袋,这是属于刚刚那个猎巫人的,他没不是要喝水,而是在里面吹组气后用力敲炸在墙面上。
在一个充满火药的密闭空间,精神极度紧张的状况下听到一声爆鸣,即使与黑火药的爆炸声并不相同也瞬间引起了慌乱,五个猎巫人当即抱住头扑倒在地,另有两人扭头奔向楼梯,但在发现没有预想中的热浪轰鸣后转头看去,接着被从天而降的弥昂将头砸在地面上不省人事。
在其他猎巫人爬起身来追上他之前,弥昂直奔而上冲出了地下室,上方留守的人一直手持弓弩守在门前,当看到冲出的是弥昂时当即扣动扳机射出弩箭。
弥昂直接用右臂挡在身前硬接下带有破甲的弩箭,接着冲门抵着猎巫人撞在墙上,一击让其失去行动能力后关上门,用此前抢来的镣铐锁上了这里,转头继续向回廊深处奔去,而推开最后的大门,出现在弥昂眼前的是一处西格玛神殿。
神殿的飞肋穹隆下一片空旷,中央的走道两侧还有二层的廊道,虽然整个内部空间巨大但作为神殿并没有密集的房间廊道,而三层的祭坛上是近两层楼高的西格玛凋像,身披披风手持战锤的西格玛凋像,庄重威严,而在祭坛的第一层上还悬挂着用于传讯的青铜钟。
除了更高处外没有窗户,大门也被封死,而且外面就是西格玛圣殿骑士与包围这里的守卫,弥昂稍作思索后,抱着西格玛的凋像爬上去,卡在披风下的间隙中。
而在他刚上去的片刻,神殿两边的侧门都涌入了密集的步伐声,超过二十名猎巫人追击至此,手持火铳弓弩与刀斧,互相对视排除威胁后,才开始在空旷的神殿内搜索起来。
而躲藏的时候,弥昂总算有时间开始思索今晚发生的事情,而现在最令他关心的是维的去向,她比自己先出发,但显然没有赶到玛丽卡的宅邸,也许她碰上了麻烦,又或者是有别的发现,但眼下的弥昂暂时没有时间去探究。
之后就是直接确认了恶魔王子的身份,但这远远不够,因为目前除了他亲眼所见外,盲目的玛丽卡也无法为他证明努恩中潜藏着一个可怕的敌人,但至少他们能根据其身份探究其目的,找到击败他的办法。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尽快从这里脱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听声音猎巫人们已经开始搜索祭坛凋像,并开始挖地板了,他在这也不知能藏多久。
“嗯,我有个主意,要试试吗?”脑海中尹岚的声音响起。
“说来听听。”眼下这种情况,弥昂也想看看尹岚有什么新的主意。
正当猎巫人们在神殿内紧密地搜索着各个可能的潜藏点时,一道柔和的光芒忽然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在黑暗中任何灯光火把所照耀的范围都是有限的,但眼下这道光芒柔和而不可削弱的充斥在神殿中,令人全身一片暖洋洋的感觉。
猎巫人们抬头看去,只见西格玛的凋像正散发出神圣的光辉,几乎毫不犹豫地,猎巫人们虔诚的匍匐下身开始向西格玛祈祷并等待着神的启示,毕竟无论这怎么看都是西格玛显灵的迹象,而空气似乎因为这道光芒而产生了奇特的共振回声,无所不在地充斥在神殿之中。
而在猎巫人们虔诚祈祷的时候,弥昂缓缓靠着西格玛的凋像爬下来,躲在凋像的后方,弥昂有些汗颜,因为眼下的景象实际上是尹岚捣鼓出的一个花架子假象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拆穿,而且在另一位神的神殿和凋像上做出这样的事情,令弥昂着实有些担心。
在尹岚行动的时候,弥昂还担心这会不会太过冒犯引来神罚,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西格玛并不在意她的冒犯举动。
“谢谢。”弥昂小声向西格玛凋像说道,接着趁着猎巫人们的注意转移时从廊柱间悄悄熘走。</p>